药殇(36)_崔民

三十六

　　那块屏风每天有人擦，亮得晃眼，看许言表情好象是怕它刺痛他的眼睛。

　　9

　　月末业务会议又给了许言一个措手不及。

　　会议开始气氛很沉闷。大家都看着面前的记事本，全神贯注到头都不抬一下。许言就说，这个月销售不很理想，大家还要加把劲。响应他的是几张椅子发出的吱扭声。许言端起杯子喝口茶，觉得那茶都变成水渗出他的额头。

　　程英看一眼他，其实大家都不要有这么大压力，她再看一眼他，是许经理使我们的办事处升级到分公司，就算从建制算起来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在公司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这是我们的优势，真的，她站起来，现在大家是不是觉得任务量突然加大有些适应不了？而且薪资调整比率和期望值有较大的差距？大家不要被这些表象吓住，我们来算一笔帐。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间变得松动，业务人员纷纷抬起头。

　　程英成竹在胸走到书写板前，站住，抓起一支笔，还是办事处建制时，我们的任务量是1000万，费用点数是6%，核算下来费用约60万，她一笔一划地写下来，现在升级为分公司，任务量是1500万，费用点数是，她飞快地写下来然后移开一些好让大家看得更清楚，上面是大大的：9%=1350000！

　　会议室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大家看着那一长串傲慢的0。

　　程英再写，薪资调整基数平均上涨1000元，各项费用补贴平均上涨约30%，大小型会议费用上调50%，新药进院费，商业返利都有较大幅上调，这些属于公司商业敏感政策，我就不细说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政策对我们来说是利好，是绝对的利好！我们都知道，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的形势就如同我们拥有了超级武器，那么，我们关注的将不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天下！

　　程英把天下两个字大大地写在白板下，画上着重符。

　　会议室就象突然泼进水的沸油锅，哗地爆开了。

　　程英慷慨地承诺，我会和许经理一起，向总部争取更多政策，大家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团队精神在这时候最重要，那种为蝇头小利大打出手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妇宝订货会的成功就是个例子，我们，刚刚升级为分公司的这个销售团队为总部消解掉大部分积货压力，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大家，15件妇宝45000的优惠政策费用我们用掉的尚不足1/3，这其中包括整个订货会全部会务费用。所以，她猛地挥一下手，大家尽可以放心做好自己份内工作，我保证，只要半年时间，我们的分公司将做到最好，而大家得到的也将会是最优秀的培训机会，最具竞争力的薪资待遇……

　　可怜的许言，认真地听着长久地懵懂着，托腮沉思似有所悟。

　　会后程英来找许言，业务上再招一个人吧。

　　其实程英早已经有人选了。

　　10

　　安健公司各种名目的会议突然间多起来。

　　商业新药订货会。零售商动员会。医院管理层恳谈会。目标医生学术交流会……。公司上下统一订做了制服，会议上所有职员胸前都挂着嵌有相片的吊牌，陡然间就和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医药代表区分开来。而且个个脸上都显出些系出名门的矜持和沉默。

　　安健公司引进的新品种平地旋风般瞬间铺满各大医院药店的货柜。来自美国的血立停几乎取代所有止血产品牢牢占据各大小医院的手术台。来自香港的止咳香膏口味香醇老少咸宜，在OTC市场创下日销售量上千的奇迹。若睛滴眼露笼络到一大批隐形眼镜佩戴者和沙眼患者，沙眼可是边城的地方病，10个人里就有8个人或轻或重地患有沙眼，市场潜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黄勇方小芳们在金店买项链论把不论条的新闻一时在业内传为奇谈。

　　许言忙得不可开交。会议开场讲话。大人物坐陪。新老客户应酬。

　　商业新药订货会饭局设在五星级酒店宴会厅，所有人都看到程英附在许言耳边说话，一只手还掩着口，许言侧着身体只坐不足1/2椅子，不住点头，表情严肃认真。程英讲完转过头来重又正襟危坐，脸上堆出很职业的笑容和人打着哈哈，而许言则匆匆地走出热热闹闹的宴会厅。

　　不是看不出别人眼底深处的含义，可许言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业绩才是硬道理。程英回来才一个月，销售突飞猛进，不但补了上月的窟窿，这个月还大有超额完成的势头。公司业务员进来出去都腰背笔直。许言一直以来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些吗？是谁做到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言愿意这种局面永远保持下去。但心底里许言再明白不过，这并非豁达，而是灰到底的一种漠然和无奈。

　　他人就是地狱。可党教导我们，团结就是力量。

　　其他人觥斛交错耳热酒酣之际，许言正奔走在烘烤得灼热无比的街道上。

　　阳光灿烂到夺目，照耀着路边躺卧着的天残地缺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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