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殇(24)_崔民

二十四

　　乡文书托人捎话，说是学校打电话来让王水回校办理迁户手续。这就意味着他将从学校的集体户中被剔出来，可是，落户到这里又心有不甘。王水想还是先拖一拖再说吧，在这里他没有归属感。领工资的时候从村会计嘴里意外地听到说，每年乡里给卫生所都有一定的财政拨款用来购买药品和设备。王水就想那数目一定不大，因为所里有的只是那点可怜的药品和简陋到落后的设备，可到底没听老邱提起过，王水决定问问。

　　回来正遇上镇子的集市，王水竟从一个汉子推的拉拉车上花花绿绿的旧书刊杂志堆里淘出一本药典！版本旧了些，是六十年代末出的，但内容厚重却是现在那些装帧华丽的药学书所不能比肩的。汉子的生意太好了，那些封面映着女尸和暴力内容的杂志大受欢迎，汉子就解开另一只尿素袋子的口，又一堆"女尸"被倒出来。汉子拿着那本厚厚的大部头的药典，想了想，两块钱儿吧。2个"女尸"的价钱。王水痛快地递钱过去。书的背后印着标价，28元。一九六几年的28元。书很有份量，拿着沉沉地压手。

　　这些天并没白过，如果再回校参加考试，王水能拿至少前三名，他敢肯定。

　　9

　　天空响睛响睛的，王水的心却阴云密布。

　　王水和老邱吵了一架。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家伙，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不是亲耳听到，王水真不能想象他能而且他敢做出这样的事。

　　王水去老邱家吃饭，是老邱老婆热情地再三邀请王水才去的。之前王水犯过嘀咕，老邱对他挺好，但从没有主动提出让他去他家吃顿饭，连客套地让一让也没有过。这次前去一是盛情难却，再就是王水很好奇，他还在想，是不是老邱家太过拮据，他才不好意思让他去。

　　王水想错了。

　　老邱不但家道殷实，若用大踏步迈向小康来形容也不为过。孩子房间桌上摆着护眼灯，客厅沙发的角柜上放着频谱治疗仪，老邱老婆，一个看来很有些洋洋得意的半老徐娘张罗着端茶倒水递烟，她说王水是城里来的大学生，上过医学院，想让他给她诊断诊断。她忸捏了半天王水才听明白，原来她感觉自己更年期快到了，老邱不知从哪里听说雌激素可以推迟更年期，给她买来让她用，可是她觉得身上怪怪的。

　　雌激素。老邱莫不是疯了？他老婆是52岁不是25岁。王水耐着性子告诉她，更年期到来符合人的生长规律，就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来说，延缓或是推迟更年期来临都是一厢情愿，她要做的应该是如何平稳渡过这特殊阶段。

　　王水建议她服用六味地黄丸或加味逍遥丸。

　　老邱老婆将信将疑，孩子爸去买太太口服液了，就是电视上常广告的那个。

　　王水冲口而出，太贵了。

　　老邱就是这时候回来的，手里提着两个色彩鲜艳的大手提袋。看到王水他本能地一惊，躲一下，然后立刻满脸堆笑，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老婆怀里把她推进里屋。

　　晚饭很丰富，王水却有些食不甘味。

　　老邱暗示王水说，有他的就不会没有他的。小眼睛亮亮的。

　　10

　　本来王水不想对老邱怎么样，如果不出那件事。

　　山子媳妇结婚六年才怀孕，一家人宝贝得什么似的，那天傍晚在麦场上帮着扬了几下场，到晚上就有先兆流产迹象，一支黄体酮就能解决问题，可是卫生所没有。再找车再去县医院，晚了，孩子没了。山子一个大男人哭得嗷嗷的。

　　王水冲到老邱面前，恶狠狠地，王水说，我操你妈。

　　让人气愤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乡文书找王水，很直接地说，有人反映王水傲慢轻狂不尊重老同志。老同志，不就是老邱吗？王水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他把在老邱家看到的，还有老邱对他的许诺一古脑地倒了出来。乡文书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他，王水忽然发现，乡文书用来喝水的玻璃瓶上赫赫然贴着蜂王浆字样。他只觉得心里一声轰响。王水知道，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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