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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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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去油坊找我妈拿钥匙,一拿上钥匙就开始跑,从油坊到供销社,到汽车站,到机修厂,一口气跑出县城还不停,跑呀跑,一抬头,眼前是一大片葵花地,满眼的望不到边际的葵花,把半个天空映黄了,把眼睛晃花了,我这才停下来,侧着身子钻进葵花地,躺在窄窄的缝隙里,喘个不停。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如今回想起来,狂奔,向县城边上的一块葵花地狂奔而去,好像成了我整个少年时代惟一做过的事情。 其实我迷恋葵花地,另有原因。第一次是完全偶然的。我躺在葵花深处,喘了半天,起来扳下个葵花头,蹲下来,把上面密密的小黄花拔除后,才发现葵花籽还秕秕的,一包水,不能吃。但是,我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又熟悉又陌生,像针一样刺得我头皮都麻了一下。原来是葵花背面的海绵体里发出的味道,这个味道,有那么一丝丝,和顾婷娥给我洗头那天我记住的味道极为相似!我感动坏了,坐在漫无边际的稠密的葵花杆中间,品味着这一丝味道,回忆那个味道的全部,到最后,还把自己急哭了,心想没人看见,就纵容着自己,一任眼泪哗哗哗落下来。 有时候,没地方可去的时候,我就去油坊。去油坊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去听流氓故事。我脖子上总是衔着长命锁,人又黑又小,他们以为我屁都不懂,讲故事从来不躲我。我也总是面前搁本书,手上拿支笔,装成一个除了学习屁都不懂的好孩子。他们每天都有新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能把人笑死。 我妈是会计,她对面的左阿姨是出纳,整个油坊里就这么两个女人,也只有她们是穿着衣服工作的。所有的男人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下个空空当当的大裤头。我妈和左阿姨一开始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总是面对面一本正经地记帐、对帐,稀里哗啦拨算盘珠子。那伙男人一般是干乏了,才开始讲流氓故事的。一人一根烟,光脚板踩在油渣上,就开始讲。我妈和左阿姨总是做出刀枪不入的样子,不过,过不了多久,两个女人就会异口同声地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我看,让她们笑出声来一点都不难,倒是让她们笑完之后恢复常态更难一些。 有一次,我也笑出声了,他们才发现我也是个出气的,也长着两只耳朵,裤裆里也吊着个小鸡鸡,小鸡鸡和他们一模一样,也有耳朵,听着听着就不老实了。他们的大裤头是装样子的,他们站着干活的时候,我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像铃铛一样的东西,他们蹲下来抽烟说话时更是想不看见都不行。我把脸遮住,用余光就能看见,它们垂着垂着就大起来了,大出好几倍,凶凶的,亮亮的,像小野兽,和我在豆腐坊后面看见的一模一样。 有时我实在想找把镰刀把它们通通砍掉,像秋天砍玉米杆一样,噌噌噌,还带响声。后来,我知道自己的小鸡鸡一样也有不老实的时候,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决心就变小了,手也软了。我经常把自己的小鸡鸡压倒,用两边的肉埋起来,这样看来自己就由男人变成女人了。天哪,自己既是男人,更是女人,那么逼真,简直是惟妙惟肖,而且就在自己手里,“女人”毫不客气地把“男人”刺激起来了,埋住的东西就像一个怪物,一瞬间内就破土而出,挡都挡不住。糟糕的是我渐渐迷上了这个游戏。 我觉得一男一女干那种事的最大难度就是羞,就是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是个话少的孩子,家里来人,让我问一声叔叔阿姨都很难,大人骂我嘴硬,我知道是害羞。从豆腐坊后面撞见彩云后,再见她时我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倒像是我自己被她撞见了。上中学时,同桌曾是女生,一天放学后我们留下打扫卫生,她扫地我洒水,我不小心把水洒在她脸上了,她不依不饶地追着教训我。 我挨了两拳后竟然也要还击,我的拳头莽莽撞撞地挥出去,砸着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胀红了脸,跪在地上好像喘不过气来了,我趁机跑掉。半路上才反应过来,我砸着人家的奶头了,整整一夜又是怕又是羞,次日早晨我背着书包在校门口转来转去,就是羞得不敢见她,破天荒逃了一天课。其实没别的,无非是过不了一个“羞”字。我不能想像任何男女,包括夫妻,包括自己的亲爹亲妈,亲密到可以相互抚摸的程度,而且,男人的那东西还会进入女人的身体。在我看来,“羞”是最大的难题,或是惟一的难题。我无意间碰着同桌的奶头后,曾无数次幻想过再一次碰碰它,甚至实实在在地摸摸它,但我觉得除了无意碰着这种天赐的良机外,所有含着哪怕半丝主动性的行为,都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只要有半丝主动性,就是一个阴谋,就是坏的。 其实我有过一个女人,是别人介绍的。那姑娘很胖,有两个出了名的大奶头,有人说,她的奶头上睡一个婴儿都没问题。好像就因为奶头大,她在大家眼里,如同一个残疾人,和瞎子跛子聋子一样,嫁不出去。我是麻风病大夫,好坏是国家干部,有人就给我介绍了她。我是国家干部里面最差的,她是残疾人里面最好的,找到一起,算是般配。父亲曾私下和母亲开玩笑说:“我就喜欢这姑娘结结实实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头好母猪婆。” 母亲不小心把这话告诉我了,她没想到我一点都不反感这个说法,而且,我和父亲是英雄所见略同。她丑的样子,胖的样子,奶头大的样子,像头好母猪婆的样子,正是我喜欢的,起码,和她在一起我不用怕羞,我可以大大方方和她说话,像一个富翁数钱一样漫不经心地摸她的奶头。关于麻风病不容易传染的问题,我给她讲了一遍,她就信了,起码是半信半疑,然后,我摸她的奶头她的脸色就不是那么难看了。手捧她的奶头时,我心里老是感动得不得了,就直想说:伟大的奶头呀!当然,我从来都不敢说出口。我知道“伟大”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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