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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福无双至,这话用在郝胜强身上并不应验,结婚后的郝胜强好事频频。头一件好事是他即将通过讲师资格的职称评定,拿下讲师,副教授就指日可待,副教授到手,教授还远吗?等他熬到了教授,就达到人生的顶峰。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学校已经决定推荐丁子健教授作为今年中科院院士候选人。导师申报院士,这在系里、院里、学校乃至全国科学界都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郝胜强明白,要是丁教授选上了院士,丁门弟子几乎是住进了金矿,以后的科研经费算是有了着落。经费对科研工作者来说,就是血液,投入大产出就大,舍得花本才能有回报。化学界流传这样一个说法,百分之八十的科研成果是用钱堆出来的。

  丁子健是裴仰之院士最得意的弟子,他承袭了裴仰之的学术衣钵和社会职务,除了“院士”称号之外,其它的荣誉和职务尽收囊中。裴仰之今年八十高龄,德高望重,是国内有机化学界的两大泰斗之一,人称“南裴”,与北京大学的卢祖吟并称“北卢南裴”。去年裴老寿诞庆典的时候,他当着众位嘉宾与门生的面,拄着拐杖毫不隐讳地说:“我这辈子,为国为民倾尽所有,历尽荣华与劫难,无憾无悔。如果子健评上院士,把我开创的这一学术领域发扬光大,算是了我今生之最后心愿。”裴老一发话,副部长级的校长恭恭敬敬地应道:“学校全力支持推荐丁子健教授评选院士,实现裴老的心愿。”

  郝胜强明白,按照目前的状况来说,丁子健当选院士在两可之间。丁子健的学术成果在国内属于最前沿,在国际上也算高新尖端,只是这一领域和他水平相当的还有两位,一位是中科院化学研究所的,一位是山东大学的,两位都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他们三位在能力、影响力和学术资力上,旗鼓相当各有千秋,谁都有可能能当上院士。论权威,裴老在科学界还是能说上话,只是另外两位候选人的后台也不弱,尤其是中科院的那位,几乎就是近水楼台。这几年,院士评选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简直是树大招风。一般民众不足为惧,他们看到英文论文和化学符号早就晕菜了,怕就怕方舟民之流,专门拿放大镜找茬儿,小问题吹大,大问题说得无可救药,评不上院士不说,搞不好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丁子健也想到了这一层,五月份,他召集在校弟子开会,成立申院工作小组,自任组长,全面负责所有事项,大弟子邱新风任总协调,相当于常务副组长的职务,其他弟子都各有分工。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丁子健把填写申报材料的重要工作交给了郝胜强,并特别叮嘱他说:“这项工作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千万不能出问题。”郝胜强激动地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郝胜强简直受宠若惊,在校的“丁门四博士”里,他只能排最末,邱新风、万振涛、于军三位师兄,无论在科研水平上还是人际交往上,都是睥睨千古牛气冲天的角色,郝胜强自叹弗如。他们看不起郝胜强,认为丁子健只是看中他忠厚老实做事踏实才招他做学生,无非多一个使唤工具。郝师弟缺乏决断力和霸气,遇到问题也不敢大胆怀疑,更不会去争取利益,这是他们认为郝胜强软弱可欺的地方。郝胜强从不主动和师兄弟们争科研经费,也不争取导师的项目,只等领导或者导师分配。丁子健也曾表达自己的不满,怒其不争,当面质问郝胜强:“你怎么如此软弱?!”只有郝胜强明白,自己从不是真正的软弱,在温文尔雅唯唯诺诺的表面之下,潜伏着一股冲决一切的力量,能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别人越是看不起他,这股力量就越强大。他曾发誓,以前忍受和付出的一切,都要现实十倍百倍地偿还。“忍”是他生活中的最大哲学,一口气从小学读到博士,三十二岁才结婚,他靠的就是一个忍字。现在,他隐隐感觉机会来了。

  郝胜强欣喜地把导师申报院士的消息告诉梅灵,梅灵却淡淡地说“哦,是么?”郝胜强有些不快,热情遇到一盆冷水。他认为梅灵可以不明白这件事的意义,但至少应该对他的热情有所回应。在郝胜强看来,这件事情和娶梅灵一样让他扬眉吐气。梅灵却更在乎郝胜强考驾照的事情,她希望郝胜强早日拿到驾照,外出就由他开车。她也会开车,可是一到车多的地方就紧张,一紧张就分不清刹车和油门,开车也不能欣赏野外的景色。郝胜强不热衷学车,因为他不喜欢外出。每个周末,朋友约梅灵去郊外休闲农庄,玩一些时尚白领的游戏,比如杀人游戏、现金流、心理测试等。刚开始,郝胜强强打精神,换上休闲服和轻松的心态,准备进入梅灵的生活圈。几次之后,他便感到无聊无趣,所谓的农庄他见多了,从小就在农村跑,农家也没什么乐的,那些白领的游戏也无聊至极,玩游戏的时候他惦记着实验项目和导师的“申院”工作。梅灵看出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淡淡地说:“你不开心下次就别来了。”郝胜强感觉这话像是打他的耳光,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新婚燕尔不好发脾气,只说还不太习惯,习惯了就好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虚度时光怕是一辈子都难以习惯。每次外出,都是梅灵开车。梅灵说以前都是男朋友开车带她出去,她会是会,但开得少。郝胜强认为梅灵话里有话,便半开玩笑地说:“我尽快学会开车,以后给你既当丈夫又当马夫。”听到郝胜强说要学车,梅灵非常高兴,忙给他就报了驾驶培训班,上书店买了一大堆书,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法规》、《驾驶员考试准则》、《城市地图》。一大堆书堆在眼前,郝胜强头都大了,哭丧着脸说:“这要学多久啊。”他很为自己赌气说出要学开车而后悔。梅灵说:“很简单的,老师一讲就会。”

  郝胜强总算不用陪梅灵去郊外休闲,但是换来更难受的事情,每个周末都上驾校学开车。梅灵每次都和他一起去,她要温故而知新,比郝胜强学得还认真。和郝胜强一个组的有七八个人,有刚满十八岁的中学生、和梅灵一样的白领、也有失业想开出租的中年人。文化课自学,驾校是上车操作。看到那位嘴唇上还涂着绒毛的中学生,郝胜强想起他的十八岁,见过最多的车是父亲收粮用的手扶拖拉机,每年暑假,郝胜强都要穿上农民的衣服,戴上一顶草帽子,蹲在车斗上跟父亲在四乡八畈收粮,拖拉机突突突从这个村蹦到那个村,然后再送到城里。城里孩子学开车像他多年前学习自行车一样,他无比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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