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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的苦!刚才我不一直在场吗?只是想送给你一样东西。”他并不轻易放弃。

  “那,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因为这件东西第二次找你,你不嫌吃亏?”

  “已经买了,为你买的,不交到你手上,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首饰盒递给我。我接过来,刚要打开,他的手便及时地按在我手上,制止了我。我赶快避开他的手,我把他的一切举动都看作是为了让我下次在他身上花钱投下的诱饵。干他这一行的,除了为钱,还能为什么?如果他对每个老女人都用心,那他得长多少颗心才够用?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魅力,只一次交道,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姐姐,回去再看吧,我想你会喜欢的。”他的声音变得怯怯的。

  “还要我为它付钱吗?”我冷淡地问。

  他的目光敏感地从我脸上转移开,回避了我的问话。

  之后,他为我拉开日式拉门,微笑着说:“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我把首饰盒装进皮包里,随着小白走出了“豪门艳影”的大门。

  门口有位肥胖的阔太太烂醉如泥,被另一位“小白”搀扶着,任性地哭诉:“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那男人就是蛇蝎心肠啊!我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他呢,一点本事毛儿没有,吃我的、花我的不说,还在外面养狐狸精!我憋屈呀……谁能整治整治天底下的花心狼、负心汉呀……”

  又一个倒霉的女人,背后又是一个雷同的变心男人!我这才仔细瞧着她,接近50岁了,完全垮了。阔脸像个被揉皱的大面包,下巴下面耷拉着一层肥油,小肚子高过胸脯……不知怎么搞的,我没有同情她,竟生出一阵反感。如果我是男人,面对这样的女人,除了厌恶,也不可能产生任何生理冲动,到外面寻花问柳一点也不希奇。

  然而,我自己呢?也被丈夫背叛了,心里的痛跟她的不差分毫吧?不管怎么说,德广对我的爱情已经过去了,热恋中的人不可能在身体上背叛爱人。——爱情的短暂与婚姻的漫长,真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地驶到阔太太身后,停了下来,年轻司机的漂亮丝毫不亚于小白们。看样子这老太婆比起她丈夫,也不算是吃素的。司机下得车来,搀住阔太太的另一条胳膊。被两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搀扶着,阔太太越发撒泼起来,死坠着不肯上车去,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骂个不住,引来不少看希奇的路人。

  很快,酒吧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像是个管事儿的。他往阔太太面前一站,面带笑容、却不客气地说,“秋姐,您在店门口这么做不好,明白?”

  阔太太听罢,很快收敛下来。

  年轻男人礼貌地为阔太太拉开车门,阔太太乖乖地上车,被拉走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我的“生日礼物”准备拦出租车。我跟着他,慢慢走到路边。

  忽然,那个管事儿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我身旁,陪笑道,“能赏脸让我送送你吗?我可以玩命飙车,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把你送到家!”

  我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斜了他一眼,心里说,每小时八十公里就算高了?老大!

  “你不想马上回家的话,可以坐我那没闸的摩托车兜兜风……” 他的笑意更浓了,锲而不舍。

  我这才转过脸,在花里胡哨的霓虹灯下费力打量他。上身一件黑T恤,下身是宽裤脚牛仔裤。头发波浪卷,中长,染了几缕灰黄色。脸庞瘦长,五官尚算清秀,却谈不上出色,皮肤微微有些暗。说他长得有一点点儿像我的偶像周星驰,还真是把他抬举到天上去了。难怪他追女人要出怪招儿了!没办法呀,就像长相平庸的歌星,造型作风总是追求怪异、百变一样。看看人家小白,远在150米以外就能把女人电晕,自然条件是爹妈给的,不可抗拒呀!

  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儿毛病,或者说缺乏社会经验。看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七、八岁总是有的。如果我只有十六岁,可能会一下子爱上这种表白方式。而现在,我是个半老徐娘,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我没有搭理他,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就跳了上去。我只想立即摆脱这个名叫“豪门艳影”的龌龊所在,摆脱可悲的“生日礼物”小白,同时也摆脱这个神经兮兮的年轻男人。

  出租车刚刚启动,年轻男人竟在后面高声喊道:“二手女人!我在这儿等着你的呀,别忘了——”

  很快,他的声音就被出租车甩在后面,听不见了。——“二手女人”!这个称呼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而,又细细品味,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种无厘头男人,根本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明天就会忘个干净。我喜欢的是梁朝伟式的男人,长相俊美,作风正派,为人厚道,感情深沉……最近,我忽然又喜欢上了早已背气的费玉清。费玉清的脖子一直没老,他淡淡地笑着唱《一剪梅》时,我常会心血来潮,想在他那光洁的脖子上吻上一吻。

  不过,这个无厘头男人的低俗和厚脸皮是我从没遇到过的,年轻时也没遇到过。他像个怪物,让我避之不及。他说话的风格就是个街头小丑,我断定他是个没正经的男人,一个混混,更谈不上什么情感信誉度。他喜欢信口开河,喜欢妄想,基本上可以归为心理不健康的一类……

  回到研究所家属楼大院里,虽然四周黑黢黢的,几乎没有行人,我还是感觉像被当众拔光了衣服,惧怕碰上所长老婆、所长、所长儿女……已经是夜里11点钟了,怎么可能碰上他们呢?如果就这么怕下去,我还能在这个院子里住下去吗?

  踏进家门,我的身体似乎被灌了铅,陡然沉重起来。家的威力,像一阵飓风,卷走了小白,还有那个年轻男人,卷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卷走了一场幻梦,一座海市蜃楼。

  我焦躁地来回走动。阳台上的摇椅、客厅里的音响、书房里的电脑、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洗手间的瓶瓶罐罐、卧室里的床和衣柜……这些异常熟悉的物件,我好像忽然不认识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家,难道就这么一朝破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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