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华(7)_杜涯

七

　　五

　　哥哥回乡下去了，家中又恢复了平静。转眼春天来了，杨道芳19岁了。这时的杨道芳一米六五的个头，饱满的身体，光滑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双目如水含露，梳两条辫子，已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姑娘了。有时杨道芳走在路上，会感到一些年轻男性注视的目光，遇到个别男性眼不错珠地盯着她看时，杨道芳总是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去。左邻右舍的人见杨道芳出落得如此标致柔美，都不由暗中称赏，有的人见了杨成业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杨，我有个外甥在部队上当文书，人长得不错，跟你家道芳很般配，要不，给他俩介绍介绍？”每当这时，杨成业便微笑着答道：“她还小呢，再等等吧。”

　　事实上，杨成业完全清楚女儿在人群中出众的品貌，他之所以不急于为女儿找对象，是因为杨道芳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他想等到将来女儿有了正式的工作，有了“铁饭碗”后，再为女儿觅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一等的佳婿。所以此时的杨成业已完全成了女儿的守护神，除了白天上菜场买菜，去百货商店买女性的需用品，杨成业从不让女儿单独出门，也不允许任何男性找任何理由接近女儿。虽然世乱纷纷，但由于有根正苗红的父亲的守护，杨道芳的个人世界是相对安全的，也是相对平静的。

　　转眼到了3月，一天上午，父亲上班去了，杨道芳做完家务，独自坐在屋中看书，是哥哥前些天带回来的《牛虻》。她听到屋顶和院中的桐树上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心中动了一下，便放下书走到屋外。抬起头，她看到湛蓝的天空干净、辽阔，从北边来的风吹过高大的桐树，此时桐树上正开着满树满枝的粉红的桐花，在湛蓝天空的背景下显得异常绚烂，每当春风吹过，满树的桐花便在风中轻轻地摇摆。杨道芳仰头看着那些桐花，它们在这个小庭院中，在春风中寂静地开着，一如她杨道芳的寂静的青春，寂静的生命。她忽然把头靠在桐树上，眼中悄悄地流下了泪水。

　　很快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用手将泪水擦去，但身子仍靠在桐树上，不知怎么的她脑中出现了一个身影，是那个叫孙朝阳的少年的身影，他高高瘦瘦地在初春的风中站着，柔韧的黑发在风中微微晃动。他现在怎样了？又在哪里呢？他还记得那枝他攀上墙头折下的杏花吗？杨道芳出神地站着，想着，直到听见东边邻居家女人喊孩子的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红着脸，一个人悄悄地笑了。

　　杨道芳靠在桐树上静静地出神地想着，她不知道，在她这样静静地出神地想着时，有一双眼睛正在西边的院墙处偷偷地看她，那是杨道芳西邻居家的一个男孩，一个叫陈雨良人称“小良”的少年。小良比杨道芳小4岁，所以便称杨道芳为“芳姐姐”。情窦初开的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迷恋上了东邻家的“芳姐姐”，在少年小良的眼中，“芳姐姐”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她的标致，她的柔美，她含露的双眸，她转身时的明净，这一切，都让这个少年感到喘不过气来，让他魂不守舍。家中没人时，小良便搬把椅子站在墙边，在墙头放着的几个花盆的掩护下，悄悄地向东边院子里偷视杨道芳。少年小良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杂念，他只是被杨道芳的美好所吸引，想每天看到他的美好的“芳姐姐”。即便如此，他却隐隐地感到这是不应该的，若被大人发现了，是要挨揍的，所以少年小良只能将对“芳姐姐”的迷恋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让人发现，更不敢对人诉说。

　　而对这一切，杨道芳并不知晓，她的心中，正悄悄地想念着另一个人，那个有着柔韧的黑发、明净的面孔、曾将一枝杏花递到她手中的少年。

　　一个星期六，杨道芳的哥哥杨道辉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他一起来家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和他在一起插队的，家在城南，杨道辉用实物向家人宣布：他交女朋友了。姑娘叫曹艳华，个头不高，但嘴很甜，也很会说话，赶着杨成业一口一个“叔”地甜甜地叫，还给杨道芳带来了一块黄底碎花布料，说是以前买的，没用上，送给杨道芳夏天做裙子用吧。杨成业和杨道芳对这个未来的媳妇和嫂子都没什么意见，只要杨道辉愿意就行。

　　第二天，杨道辉和女朋友曹艳华带着杨道芳去了电影院，看彩色电影《智取威虎山》。这时各地电影院又渐渐有了人气，开始陆续上映“样板戏”影片，如京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等，另外还上映一些老片如《英雄儿女》、《打击侵略者》等。看电影时，杨道芳有意与哥哥和曹艳华隔开了几个座位，曹艳华悄悄对杨道辉道：“你妹妹很懂事啊。”当银幕上响起“穿林海，跨雪原”的唱声时，杨子荣英姿飒爽地出现了，当银幕上的杨子荣手握大氅一个漂亮的转身亮相时，杨道芳只感到全身热血上涌，她满眼热爱而又迷醉地望着银幕上的杨子荣，感到周围的人和人声、周围的事物都消失了，远去了……

　　夏天的时候，杨道芳用曹艳华送的碎花布料做了一条长及小腿的裙子，当她在自己屋中，关起门来穿上裙子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她为自己的美丽和美好惊呆了，她呆站着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她走到镜子前，曲起两臂贴在镜子上，与镜中的自己合而为一，她流下了泪水。但这条裙子杨道芳没敢穿出去，只偶尔关起门来穿上，在镜前照照，有时难免仍为自己的美好流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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