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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八

  现在红棉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个女人,而是一个倾诉对象。开始的时候她经常来找我,我每次都抓住她说个不停,内容全是关于白暮,白暮的贤惠,白暮的温柔……我刚刚被开除,现在无业,有的是时间。

  红棉是个执着的人,她依旧来看我。我没有工夫来研究红棉对我的好是因为我是她的爱人还是她的病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连楼下的老张都不敢上来吃饭了。小区门口卖报纸的、卖菜的、楼下复印社的,甚至小区里的猫猫狗狗都开始躲着我走了,他们都听过我惊天动地的爱情传说,听到想吐。

  所以红棉的不离不弃让她成为了我最佳的听众。她贡献耳朵,就能得到一个绝佳的研究对象。

  后来,红棉对我说:“你得了强迫症。你每天强迫自己回忆白暮,强迫自己吐出吃下去的食物,你需要接受治疗。”

  “红棉,你知道《夜钓》吗?”我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红棉的嘴,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红棉的表情很冷静,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后半夜’吗?一个恐怖小说的写手。”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开除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算是正常的摇了摇头。

  “因为前天,你在厂房门口跟一头刚宰好的还在流血的猪深情拥吻,还说情话……”

  “胡说!你胡说!那是白暮!我不允许你侮辱她!”我怒发冲冠,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生气过。

  红棉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更加确定她就是那个写恐怖小说的后半夜,她按照她的想法一步一步地破坏了我的生活,我的婚姻。我甚至怀疑是她杀了我最爱的白暮。

  九

  事情像一团乱麻一般纠结,真相大白是因为我在床下寻找丢失的拖鞋的时候找到一个日记本,黑色的封面,有些破旧,翻开,原来这是白暮的日记。

  2008年5月23日,星期五,天气阴。

  今天我看见红棉了,是的,虽然隔了很远,但是我确定那就是她。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我都没有来得及叫她。一晃有将近十年了吧,她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孤独?她是不是还那么恨我?也许当初我就不该选W做我的男朋友,当时我真的不知道红棉是喜欢他的,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选择W。她的父母死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很冷漠,悲喜都不形于色。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把我和W恋爱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我以为她会祝福我,可是她眼睛里满满的仇恨深深的震撼了我。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抢!”我惊呆了。她转身跑出了寝室,再也没有回来……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她可能已经死了,我找了她可能在的所有地方,一无所获。最后我坐车去了她的老家,一个承载着她不堪回首的记忆的地方,果然她呆呆地坐在铺满灰尘的房子里,一个人窃窃私语。

  我试图靠近她,“红棉?红棉?是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白暮,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你不是跟我说……是车祸?”

  她忽然笑了,嘴角上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我骗你,他们不是车祸死的。”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身体抖了一下,半开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那是怎么死的?”

  红棉忽然尖利地笑着,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们,他们都是我杀的。我没想杀他们,他们总是要求我学习,学习将来赚钱赚很多钱,他们和我一样都已经厌倦了贫苦的生活,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而我背负了太多的压力,需要宣泄的出口。那天我看见他们站在那个出口跟我招手,我就冲了过去,手里拿着刀子……”

  我尖叫一声,转身拼命地跑……

  即使是现在我翻出这段回忆用文字记录下来,手依旧会发抖。那是我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2008年5月26日,星期一,天气晴。

  顾峰每天穿着黑色的大围裙,在屠宰场做繁重的工作,他可能从来没有发现他白嫩的双手是不曾吃过这样的苦的。有很多时候我都想告诉他真相,让他辞掉这份工作,可是我不能。如果现在的生活能让他没有那么多痛苦,没有那么多烦恼,那他就是幸福的。我讨厌真相,因为真相都带着倒刺。我总是偷偷地回忆过去的他,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写字是他最大的爱好。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他一把抱住我说“白暮,我的小说要出版了!”我们兴奋得一夜没睡,我和他一起探讨需要改动的情节,小说也最后定名为《夜钓》。

  我每天都会把那书放在身边,我也会偷偷地想:也许有一天他看见这本书时会清醒过来?

  我很矛盾,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会让他很痛苦。

  《夜钓》正式出版的那个月,他每天都做噩梦,说梦到一个孩子,穿着嫩黄色的上衣,站在门口,让他过去。他对我说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我没有在意,因为我从来不相信科学以外的东西。

  直到顾峰出了车祸,他撞上了一个孩子,鲜血染红了孩子嫩黄色的上衣……孩子没能救活,顾峰就此失忆。我把顾峰送到外地疗养,并且给了对方家属很多钱解决了这件事。

  没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他现在是快乐的就好。

  2008年6月10日,星期二,天气阴。

  今天我又看见红棉了,穿着白色的裙子,脸阴阴的,手里拿了一本书,顾峰的《夜钓》。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袅袅升起。

  她走过来对我说:“白暮,还记得我吗?我是红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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