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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六

  我承认,我认识白暮的时候是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惹人怜爱的孤独所倾倒,林黛玉一样的女子,总是让人忍不住要捧在手心里疼。当我知道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时候,我马上向她求婚。

  原来浪漫爱情的背后未必都是幸福。至少我要先保证自己可以活着,然后才能享受爱情。

  在生命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生命,因为在选择生命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份爱情在等着我。买一送一总是很吸引人。

  我离开了我居住的城市,希望静下来好好想想我的婚姻,还有红棉。我没有去游山玩水,只是找了个便宜的小旅店住了下来,每天看着天花板。15天后,我回来了,并且决定离婚。

  回到家,打开卧室的门,发现白暮靠着床头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现在想一想,当时房间里一定飘荡着不可思议的甜腥味儿,但是因为这个味道和工厂里的味道一样,所以我没有查觉出来。

  “别开灯,我喜欢这样。”她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沙哑。我把按在电灯开关上的手缩了回去。

  她对我招了招手,我坐到床边,白暮伸出手搂住我的脖子,吻住我的嘴。她的舌头灵巧地跳跃,在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一个东西送进了我的嘴里。

  那东西有点酸,有点铁锈味儿。我嚼了嚼,很筋道。

  “这是什么?”我问。

  忽然,白暮的手臂从我的肩膀上划了下去。我打开灯,白暮的脸惨白得吓人,嘴唇却鲜红得刺目。我离开这15天她瘦得脱了相,脸上只剩下一层皮,现在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掀开被子,然后愣住了,最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被子里,白暮的右侧大腿只剩下了一根骨头,身体下面的血在床单上结成了厚厚的痂。我的大脑像一台死机的电脑,完全不能运转。直到警察来找我录口供我才想起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那是一块肉。

  白暮死了。医生说她的心理有很大问题。

  她的四肢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口腔里有很多枕巾的纤维,胃和喉咙都被胃酸灼伤。她在死之前的很久都没有吃过食物,只喝过很少的水。

  她不可能是自杀。

  七

  原先在她身边的那本《夜钓》我一直收藏着,但是不敢看,因为一翻开它我就能想起白暮,一想起白暮我就忍不住要吐出自己胃里的东西看看那是什么。

  《夜钓》的作者叫后半夜,名字很符合悬疑恐怖小说作家的风格。我很好奇,白暮生前那么喜欢这本书,说明这个作者肯定文笔不凡。书皮上写着,这本书在天涯的莲蓬鬼话上连载时曾创下千万点击率。于是我上网找到了这个作者的介绍。

  作者的介绍很简单,基本上除了生日以外全部都是保秘的。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从一个文学网站上看见了她的照片:她站在黑夜里,腿很直,裙子很红。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你喜欢夜钓吗?

  每个字都是一只贪婪的、充满欲望的手指,涂着黑色的指甲油,缓缓地从屏幕里伸出来,要抓住我,要把我带进它的世界。

  我不顾一切的翻开了那本《夜钓》,书里描写了一个恐怖的故事。

  一个已婚男人在夜钓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红衣女子,红衣女子用情至深,于是想逼他离婚;在内心摇摆不定的时候,那个男人决定出去散心,等他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死在家中,并且死相恐怖……

  看到这里,我难以抑制的颤抖,甚至忘记了呕吐。

  《夜钓》的出版日期是2007年5月。原来我一直是在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来导演自己的生活。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晚上我梦到了白暮。

  她坐在卧室的床上,手脚都被绑住,眼睛被蒙起来,就连鼻子里都被塞进了东西。

  “别喊,喊就杀了你老公!”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说。

  她不停的发抖,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一个人坐在床边,用果盘里的水果刀在白暮的腿上一下一下地切着。虽然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但是他的动作很小心,就像一个专业的厨师。

  血哗哗地流出来,但是白暮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无助地坐在床上,像屠宰场里的任人切割的猪肉。

  一会儿,白暮的大腿上就出现了很多很深的横着的伤口,看起来像切片面包一样。

  他从那腿上挑下一块肉,放在白暮的嘴边;白暮似乎很饿,张口就把肉吞了下去。她现在没有嗅觉和视觉,就算给她吃大蒜她也尝不出味道。现在的白暮只剩下了食欲。

  直到露出了森森白骨,那人终于走了。临走前他说:“低头,就能吃到食物。”

  我从梦中惊醒,想起那个一心一意照顾我的白暮,那个温柔的坚韧的孤独的白暮,忽然忍不住号啕大哭,像一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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