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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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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柳荫当做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将砒霜带泪放落葡萄上。 合欢与君醉梦乡,碰杯共到夜台上,百花冠替代殓装,驸马枷坟墓收藏,相拥抱相偎傍,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帝女花,长伴有心郎,夫妻死去与树也同模样。 “戏里也这么凄凄苦苦的……”阿云酸酸地说。 “是啊,人生本已凄苦,还要延续到戏里。”月眉叹。 往台上望去,花烛撤去,只是锣鼓声声,戏曲仍在继续。当然夫妻二人没死成,不然哪还有戏做,戏,还长着呢。 戏曲一节接一节,就如人生,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而她的人生,又怎能因失去了腹中的胎儿便停滞不前了呢?何况子良对她情深意重,这是她的福气,好不容易才求得怎能轻易放手啊!有爱人陪在身边,应该知足才对。如此想来,月眉心中一叹,对阿云说:“子良也喜欢看戏,改天叫子良一块来看戏吧,好久没和他一起出来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原来12日凌晨东北军和第十七路军D同行动,扣留了蒋介石,并囚禁了陈诚、卫立煌等国民党军政大员,随即通电全国,提出改组南京政府、停止一切内战等八项抗日主张。月眉一进家门就被告知,杨子良下午已匆匆赶往南京国民政府待命,她心里一阵空落,唯有在思念里耐心等待他的归来。 时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不时从北方传来战事消息,人没归来,年亦没过好。 无线电成了月眉每日的陪伴,她通过无线电知道关于战局的一些消息,又通过其他的一些渠道了解情况,几乎要成了战事专家。一日,她与一个留守广州的副官太太闲聊,探听到军事当局已抽调了粤军一半的精锐北上支援抵抗日军的进攻,“万一日本人打过来了怎么办?”她猛地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政府都已推测日本不会在广东从事大规模军事行动,叫广州人民不必恐慌,她又何须杞人忧天呢,只要用心祈求神灵保佑北方战事胜利子良早日归来就行了。只是这战事漫漫,何日到头? 春天过了,夏天还在慢慢行走。日子平淡无奇,只一天天地过着。杨子良发来电报,说8月底会回广州,不是回来团聚,而是回来搬迁—战事看来一年半载难以平定,他打算把家搬到北方,方便随时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当然亦遵从家人的意愿,如果有人愿留在现时还稍安定的广州,他不会反对。杨府上下就此事议论纷纷,大家都在作着自己的打算。大太太、二太太决定随夫北上,只是又想把两个孩子留在广州,孩子还小,不能受到战争的连累。至于府上的老少仆人,多发些工钱让他们各寻主家平安过活罢了。月眉也决定跟随杨子良北上,只是她舍不得阿云。战争无情,这一分别真是生死两茫茫啊,两人强忍悲伤,相依相伴度过那段离开广州的最后日子。 8月下旬,杨子良归期在即。 月眉想添置些胭脂水粉,她要以最美丽的容颜迎接子良的归来—近一年来,她都是素面朝天,疏于装扮。于是和阿云去逛街。 走在繁华热闹的街头,月眉不禁一阵感叹:这里喧闹依旧,谁人又会想到别处的战火与炮声?莫不是那条条战事只是来自遥远地方编写杜撰的故事,吓吓滚滚红尘中那些醉生梦死的红男绿女而已? 两人逛了一个又一个商场,一边逛一边说笑。月眉觉得已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是啊,子良回来后马上就会带她去到另一番天地,她将告别与忘记这里的喜怒哀乐,从头开始,从头开始过幸福的生活。她确信,子良一定会让她幸福依旧的! 购齐所有物品,两人依然嬉笑着朝下九路街口走去,车停在那里等着她们。正走着,一辆轿车驶到她们旁边,突然从车上冲下一个人,一把抓住月眉就往车里塞。一切太突然太迅速了,月眉连“救命”都来不及喊车子就已开动了。阿云眼睁睁地看着月眉被抓进了车里,都转不过弯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车子开动的一刹那她清醒过来:不能像上次那样让月眉被他们抓走!她疾步跑到街头上了杨府的轿车,“快!跟着前面那辆黑色的车!” 月眉没有惊慌,她心里清楚这个抓自己的人是谁。尼姑庵的那次她还要猜测是陈伯坤还是刘大阔,如今陈伯坤已死,除了刘大阔还有谁! “刘爷要把我带到哪去?”月眉狠狠地盯着那个捉她上车的人,那人一脸的麻子。 “月眉小姐,刘爷是要请您去家里坐坐……”麻子赔笑道。 “呸!这么个请法,小心我告诉刘爷打断你的狗腿!” “不敢不敢……” 月眉一肚子的不快兼愁苦,本来欢欢喜喜准备迎接子良的归来,谁知又遇上这种事。“他老母的,老天爷对我这么不怜爱!”她禁不住学仙姑的口吻骂了句,只是这句话又牵扯起了对仙姑的思念。唉,陈伯坤和刘大阔这两个和她、和仙姑有关系的男人,既把她们捧上了天,又把她们踩下了地。陈伯坤是罪有应得死了,但她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还剩下个刘大阔,这种种恩怨情仇何日才能了结?她心里连连叹息,再往窗外看去,不知何时已下起了细雨,在黄昏里倒显得迷蒙而别有情调。“和子良在这样的雨中漫步,该多浪漫。”她想。 汽车驶进了一个阔大的庭院里,月眉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凭直觉不是刘府。她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空阔无比,除了一张红漆雕花大木床、一个洗漱架,再别无他物。她站在那扇仅有的小窗口前朝外望去,可以看到外面的大门,正寻思着怎样呼救怎样逃离,门“啪”地开了,正是刘大阔那厚颜无耻的嘴脸。 “月眉,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刘大阔,你竟然还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哈哈哈!为了你我才不顾身份用尽手段,可是你呢,能体会到我的一片苦心吗?” “呸!你的心早就被狼吃了!你快放我走,子良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小心你脑袋不保!” “脑袋不保?哈哈哈!”他阴笑着,“恐怕脑袋不保的是你们两个。别以为杨子良能保护你,我告诉你,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你,你说什么?你说子良会有危险?”她一惊。 “月眉,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现在国民党联共抗日看似冠冕堂皇地爱国救民,可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与皇军斗,哼,死路一条!实话告诉你,日本军队马上就要杀进广州了,你可以想象到杨子良他们的下场……” “啊,日本人真的要攻打广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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