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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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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睡下去不行啊,清醒些时要让她起来多走走,别说病人了,就是好身体都能睡没了……唉,这孩子,命苦啊!”丹姑太停下手里的活,叹道。 阿云没出声,静静地倒了茶水给丹姑太。 “好不容易嫁了人过了两年稳当日子,你说要是平平安安地生个孩子下来,这多好,偏又出了这事……” “老天爷就是看不过天底下的人活得好!”阿云插嘴道。 “就你理论多,活得好的人多着呢。”丹姑太白了她一眼,“只望着月眉能大步跨过了,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盼头?唉,就是怎么盼怎么也到不了头啊!”想着她一直盼着的人总也不归,一声叹息。 “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 “真没什么?你别以为丹姑太整天呆在家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亮着呢。你是不是又去西关了?” “我……没……”细若蚊叫。 “唉,你这孩子。”丹姑太摸她的头,“都两三年了……” “姑太,你说他会回来吗?”她抬了头,亮眼晶晶,仿佛丹姑太是未卜先知的神灵。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会。”她一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也许再过一年,也许三年,五年,十年……”越说越没信心。 “那你会一直等下去?” “我……会吧,反正我都梳起了……” “只为了见他一面是吗?” “是……” “唉,傻妹,跟我当年一样……可是这一等,就是一辈子啊!”丹姑太叹道,“阿云,看着你一步步地走我当年的老路,真是心酸啊!世间还真是有那么多的痴情人,一天天地盼,一日日地等,渐渐白了头,老了脸,却是死不了心……” “丹姑太,你当年,也是这样吗?”阿云问,心一酸,泪掉了下来。 “当年,唉,当年,我就和你一般大,也是水灵灵的……”丹姑太给她擦去泪水,只是自己亦落下泪来。泪眼蒙眬,二十年晃眼一瞬间,一切模糊而遥远,只是此刻又在眼前真切起来,她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女孩—只是如今韶华已逝去,伊人仍未归。“别等了,要回来的总该回来,不回来的盼也盼不回……唉,也该……回家了。” 第十七章 乱世浮萍 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真正明白一个即将做母亲却夭折了孩子的女人心,更何况月眉是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医生说她这次流产给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这无异于给她下了死刑宣判书。孩子是母亲的天使,只是这天使只给她带来春光一瞬,随即把她推入深渊,万劫难复。如果她从来没怀上这个孩子,那么她会认命,只是曾经尝试过即将做母亲的那种快乐,她又如何能把失去的痛苦完全丢弃当做从未发生?太相近了,原来幸福和痛苦也就一纸之隔,近得两手可以相握,一捅而破,一不小心就颠倒过来。 阿云一直在杨府侍候月眉。她理解月眉的这种痛苦,就如当初自己打掉约翰的孩子般,虽然环境与遭遇有所不同,但是同为一颗母亲的心。这对金兰姐妹,倒是一路风雨同舟,苦难相伴。 在阿云的照料下,月眉的身体渐渐恢复元气,只是心里的伤痛难以痊愈。看到大太太、二太太的两个女儿,她总会微微一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对阿云说:“玉儿平安的话,也会如她们这般活泼可爱。”杨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报以同情,当然偶尔也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里,说她是扫把星苦命人,自己命苦不要紧千万别把杨家也拖垮了。阿云曾把嚼舌头的人捉到她面前让她教训,她只微微一笑,“算了,何必计较,各人有各人的命!”大太太、二太太对她仍是客气,却已不似从前那般亲热了;杨子良对她仍是温柔体贴,但因公事繁忙不能常伴左右,便让阿云多陪她到外面消遣散心。 转眼到了12月,北风“呼呼”而下,广州进入了湿冷的冬天。这天吃完午饭,月眉和阿云照常到长堤大马路的先施公司天台音乐茶座看大戏,这是她们近两个月新爱上的消遣。 先施是广州出现的第一间百货公司,位于长堤大马路,货物齐全,集购物娱乐于一体,里面有游乐场,还投广州人所好上演大戏。广州先施公司创办于1914年,比上海先施公司早成立三年。其顶层天台音乐茶座备受广州上层人士的喜爱,特别是那些太太小姐在享受完购物消遣之余,常来此要上一杯咖啡两碟西点,听上一段美曲,休息够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先施公司请来的均是颇有名气、功力深厚的名伶,演出的亦是如《紫钗记》、《游龙戏凤》、《帝女花》、《剑底情鸳》、《王昭君》等名曲。此时唱的正是《帝女花》。洞房花烛夜,明朝公主与驸马服毒前殉情殉国前的深情对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偷偷看,偷偷望,渠带泪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慌,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惜花者甘殉葬,花烛夜,难为驸马饮砒霜。 江山悲灾劫,感先帝恩千丈,与妻双双叩问帝安。 唉!盼得夫妻共谐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好应尽礼揖花烛深深拜,再合卺交杯墓穴做新房,待千秋歌赞注驸马在灵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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