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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柯桐拿出一封信递给陆子厚,陆子厚把信交给朱元璋,朱元璋接过信打开看着,神情渐渐愤怒。柯桐小心地:“儿臣怀疑蓝玉……”

  朱元璋伸手制止柯桐,半晌突然笑了,若无其事地问长公主:“平湖,这几天去过芳泽宫吗?”长公主急忙说:“去过,那天黛妃娘娘正和蒙古来的公主说话。”朱元璋笑了:“哦?她有兴致就好。”

  曹云大着胆子说:“皇上,微臣带人悄悄监视将军府,但是那些人并未出来,不过……天黑之前有一个人是从前门出来。那个人叫林一若,是掬霞坊的研香高手,黛妃娘娘的香粉就是此人所做。”

  长公主放下心来:“蓝玉为给他女儿过生日,曾让林一若做过香粉,也许他是去送香粉的。”柯桐语气坚决地:“不管是谁,只要和蓝玉接触,绝不放过。”

  长公主说:“他会和蓝玉有什么接触?难道会和蓝玉一道谋反?”柯桐反问:“你以前看出来蓝玉有谋反之心吗?”

  朱元璋心烦地挥挥手:“如果他只是去送香粉,当然和蓝玉没什么瓜葛,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曹云急忙说:“微臣会派人跟踪他的。”

  [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清晨

  我和王狄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这个晴朗的早晨,我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再到蓝将军府找那个神秘女子,王狄和铁笛公主、阿鲁台正从远处的街上走到了掬霞坊门口。

  铁笛公主看着走出走进的顾客:“我倒要看看这南京第一香粉铺有什么好的。王狄,你去问问,那个林一若在不在?”

  我急匆匆走出店铺,迎面和王狄碰上。王狄拦住我:“请问,林一若可在店内?”

  我仿佛认出王狄,不动声色地道:“很不巧,他刚要去蓝大将军府里玩耍。”

  王狄的神色一凛:“你说的蓝大将军,可是蓝玉?”

  “不错,正是。”

  王狄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蓝大将军府非寻常之地,怎么可以用玩耍二字?”

  我戏谑地悄声在他耳边说:“林公子身上有一块随意出入蓝大将军府的令牌,纵非寻常之地也奈何不了他,这是秘密,告辞。”说完我径直走开。

  “他跟你说什么?”铁笛公主走到王狄身边,忽然闻到香味,“这味道很特别,让人心旷神怡。”王狄并不在意这种香味:“他说林一若身上有一块随意出入蓝大将军府的令牌,这是个秘密。”

  铁笛公主不屑地:“既是秘密,他怎么会知道?”铁笛公主的话没有说完,王狄猛地和她互视一眼,两个人已经彻底明白过来。铁笛公主气极败坏大叫:“好啊,他耍我!”

  王狄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找到接近蓝玉的办法了。我要先接近林一若。”

  [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上午

  我在蓝大将军府墙外焦急地等林蝈蝈,这是我和他商定的一个认真的游戏。

  很长时间,视野中没有他的身影。我正准备回掬霞坊兴师问罪,扭头看到他赶着一辆马车而来。马车上装满麻袋,后面拖着一架大鼓风车。

  车到近前,林蝈蝈跳下马车。我看着马车上的东西:“这是干什么?”林蝈蝈快活地说:“让那个姑娘笑啊!这是我为你设计的。”我不满地道:“你在开玩笑。”

  林蝈蝈笑了:“不错,玩笑也是笑,只要她笑。来吧,下手。”我一把拉住林蝈蝈,严肃地说:“蝈蝈,我是认真的。”

  “认真是你的事,挣你双份钱是我的事,笑不笑是她的事。”林蝈蝈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然后正色道,“少爷,别害怕,我保证她会笑得很开心。你见过雨吗?见过用花瓣儿做的雨吗?花瓣雨,像雪花一样从天上落下来,漫天遍野……”

  林蝈蝈说着解开麻袋,露出里面的花瓣儿,得意地看着我。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可是她怎么能看到呢?”林蝈蝈得意地:“你晕了,听到箫声不就是她在小竹林里吗?”

  真是太巧了,林蝈蝈的话音刚落,墙内的箫声突然响起来,正是那首《陌上别》。

  我和林蝈蝈兴奋地相互看着,林蝈蝈突然跑到马车前拆麻袋,一边拆一边低声叫着:“快,你摇风车,我撒花。”我一把拉住林蝈蝈:“你摇我撒。”

  林蝈蝈坏笑着说:“我的胳膊这几天太累还酸着,摇得慢,雨下得不远不大,恐怕她不会笑。”我没有多想,跑到风车近前握住摇把:“好吧,我来,开始吗?”

  林蝈蝈运了一口气,坏笑着抓出一大捧花扬起来,低声命令:“开始——”

  我从未做过这么累的活计,一会儿便通身被汗水湿透,我疲惫地停住手。

  林蝈蝈一把一把在风车的风口处撒着鲜花,低声命令:“不许停,累不死就一直摇。”我拼命用力摇起来,摇把疯狂旋转,我汗如雨下,风车的风口处花瓣儿纷飞。

  她在小竹林里的石桌前吹着洞箫,《陌上别》的音韵让她的眼眸柔软而湿润。

  在她浑然不觉中,雪片般密集的花瓣儿从墙外飘过来,花瓣儿快活地落进小竹林里,并且从竹梢和竹叶间往下飘浮。

  第一片花瓣儿落到石桌上的时候,她浸在音韵里的那颗空灵的心轻颤了一下,微微一愣之间,箫声也停下来。她伸出纤纤素手怜爱地拈起那片花瓣儿刚要看,漫天的花瓣儿已经纷纷落在石桌上。她惊讶地扭头四顾,小竹林里已是落英缤纷。

  那是怎样的一种落英缤纷啊,在这个滚滚红尘里,在这个不容易找到任何一种感动的世间,最纯粹和最为真切的一个梦幻诞生了,它诞生得不真实,诞生得脆弱到一闭眼就会消失。她一定感觉到了这些,所以一下子站起身,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致,激动中情不自禁移动脚步,尽情沐浴在纷落的花瓣雨中。

  很久很久,她突然想到在这场花瓣雨中吹奏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慢慢把洞箫递到唇边,她想把《陌上别》永远停留在没有分别的那个瞬间,而实际上,《陌上别》进入尾声的时候,花瓣雨也稀疏下来,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儿落地,走到竹林边缘的她止住了呜咽的箫声。

  她回身看着地上厚厚一层花瓣儿,突然泪流满面。半晌,她默默走开,头上的一片花瓣儿没有掉落,而一地花瓣儿被风吹得轻轻颤抖起来。

  那个害怕香味的妇人果然是她的母亲,就在她走出小竹林的时候,她看到了母亲冷冷的目光。她母亲看到她头上赫然粘着一片花瓣儿,生气地问:“你去哪儿了?”

  “小竹林里,怎么了母亲?”

  “你见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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