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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节长存,不重名利重功名(2)


   安徽出现过徽商,山西出现过晋商,都是中国著名的商贾,而且留下了传统。因为这两个省很穷,穷则思变,思积聚。从商业中获得的利润,能使他们过上温饱富足的日子。而且他们那里交通方便,与外省四通八达,具备做生意的条件。

   四川很少发生战争,即便有,也是小规模的,其民安足,善于积聚。四川人有钱,会过日子,但并不以善于经商而著称,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交通上的便利。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湖南却不一样,《史记·货殖列传》说,湖南湖北一带,地广人稀,饭有稻米,菜有鱼汤,地广人稀,可以火耕种植旱地作物,也可以养殖水产,蔬果和鱼虾,不用去买就能满足需求。这里的田地足够供人种植粮食,没有吃不饱饭的担忧。湖南人是勤劳的,历史上少冻饿之人,也无千金之家。这是因为战祸频仍,积聚了财富未必很安稳,既没有经商的便利,也没有经商的动力,所以湖南人不爱财,不重利,也不想把自己的家园建设得多么富丽堂皇。

  
   湖南人不重利,重什么?重功名。功名是荣誉,能给饿不死也发
   不了财的人带来很大的满足感。可是,功名是很难博取的。湖南古属南蛮,湖南人在朝廷里没有背景,北方王者之气的时代,湖南人要争功名是先天处于劣势的。何况,本地话外省人很难听懂,就连和朝廷里的皇亲国戚沟通起来都有困难。唐朝以前,湖南很少出大官,很少出大将,也很少出大学问家。湖南人去搏,做的都是无效劳动。于是这里的人形成一种稳妥的观念:人生在世,唯耕与读。这也可以叫做耕读文化。一边种田,一边读书,充实了自己,可进可退。进可以谋取功名,退不至于饿冻妻儿父母。这种耕读文化,大约就是湖湘文化最安定的因素了,它是湖湘文化在太平盛世中的表现形式。

   由于耕读文化的影响至今仍然存在,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小看湖南的农民。湖南的村夫野老之中,常可见到一些见识不凡的隐者,他们知书达理,博古通今,只是不愿走出农耕生活来到繁华的都市争名利。

   湖南人在太平盛世唯有耕田读书,但是一旦遭逢乱世,当入世济用建立功名的机会摆在面前时,湖南就会变成一块热血沸腾的热土。这时候,屈原的遗产就会被湖南人拿出来摆在祭坛上。他的忧患意识和爱国主义精神,就会点燃湖南人心中的烈火。

   屈原的精神有一个层面叫做忠君爱国,深深地影响着入朝为官的湖南人,包括清末的曾国藩。这个层面强调对君主的忠心,至多只能容得下受委屈的牢骚,而容不下反叛的精神。因此,屈原至死也不恨楚怀王。而曾国藩在势力最强盛的时候,尽管有一个王闿运运用自己毕生琢磨出来的帝王学,竭力劝说他与清廷分庭抗礼,甚至与太平天国联手,替汉人出头,灭了爱新觉罗家族,但曾国藩为了保持一生的“清誉”,认为不能听信王闿运的劝告,而连声对他呵斥道:“狂妄!狂妄!狂妄!”

   曾国藩并非对王闿运的劝说毫不动心,他的军队在攻占集贤关后,将近一个月没有进攻安庆;在攻下安庆之后,他又迟迟不肯东援;这些也可以解释为他在给朝廷脸色看,但至少也说明他对朝廷不信任自己感到非常恼火。他没有像屈原那样对朝廷怀有幽怨,他不会像手无兵权的三闾大夫那样对朝廷的态度像妇人一样软弱。而他在与王闿运长谈之后夜不能寐,就只能说明他正在内心做一种选择了。

   曾国藩在忠君和造反之间选择了前者,很明显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军队是在镇压造反者中起家的,他本人以“正统”自居,因此他很难在短时期内完成从镇压造反者到造反者的角色转换。当然还有其他许多复杂的原因。有人说,他信奉儒家思想,怎样和信奉上帝的太平军合作,是一个很大的难题。有人则说,他是被圣人礼教的浮名所累。还有人说他的选择是基于一种民本思想,他希望国家早日恢复安定,因为有那么多洋人对中国虎视眈眈。他认为中国必须在和平环境中兴起洋务运动,增强国力,改善民生。

   把忠君和爱国相提并论,只是湖湘文化的一个层面。在另一些层面上,随着唐宋贬官文化在湖南与屈原的情怀相结合,形成了一些气候,湖南人就有了忧国忧民甚至叛逆的心态。随着时代进步,屈原与曾国藩身体力行的忠君,与爱国主义发生矛盾的时候,就被后来的湖南革命党人勇敢地扬弃。因此,湖南成了一块革命的热土。

   湖南人在和平岁月满足于种田与读书,很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在兵荒马乱的乱世,则忙于博取功名,对于财利的追求,就只好放在一边了。耕读文化与功名精神,都贯穿着始于屈原的爱国主义和血性的遗传,因此无论在哪一种世态下,湖南人的心态都是积极的。耕读文化是比较静态的,但因为读书,湖南人即便在静态中也总是有一颗蠢蠢欲动、不甘寂寞的心,而功名精神则是一种剧烈的动态,湖南人在这种形态下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这两种形态的生活方式,可以随着世态而转换和调整,却不会割断其内在的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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