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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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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你也好这一口。你要摆渡,哪有工夫打牌? 晚上在船上打。 你打不赢她,还跟她打什么? 就是啰,越是打不赢,就越不信邪,越不信邪,就越是输,她在我们这一带,算是打遍四乡八洞无敌手。她过三十年渡,都不要付钱给我了,今后你过渡,也记在她的账上吧,不然我欠她的太多。 一个女子会那么厉害呵? 艄公说:不信你就试试。 何了凡倒是看不出这个蛮妹子会有这般手段。再去秀妹子家时,了凡便对寅斋公说:你女儿的名气可不小。 寅斋公:她会有什么名气? 了凡道:一说她的名字,都夸她打得一手好“跑和子”。 听到“跑和子”,在一旁铡猪草的秀妹子扔下铡刀,一下就窜了过来,眼睛放亮:喂喂喂,废话少讲,何老兄,来玩一盘如何?“跑和子”两个人也能玩,两人玩有两人玩的味…… 寅斋公瞪她一眼:玩你个尸,一天到晚只想着玩牌。 秀妹子声音小了:咳,真冤枉,都怨我打牌,就不晓得我还会喂猪。 父亲道:不是老子给你看猪,你会喂猪有屁用。 何了凡问:慢,慢,我没搞清,这猪怎么看啊? 寅斋公道:你见过猪贩子吗? 见过。 猪贩子就是会看猪相的人。 猪也有相呵? 人有相,山河有相,树木有相,花草有相,猪、牛、羊都有相。上相的猪便会吃潲、不吵栏、能睡觉、少病痛,这样的猪,不愁它不肯长。 我只听说过猪是喂大的,没听说过猪是看大的。 会喂不会看,花十分气力得三分收成,会看又会喂,做一成收三成。 这,这猪怎么看啊? 这个嘛,不是一下子说得清的。 秀妹子说:你想学看猪啊。你当着工人,吃着皇粮,多轻松,多干净,别学这个。 了凡道:我老婆还在喂猪哩。能把猪喂好,当然是好事。 秀妹子:你不是说着玩的吧? 了凡:你要我赌咒吗? 寅斋公:有道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这虽说是雕虫小技,但要学会,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了凡:你是怕我吃不得苦,半途而废啰。 寅斋公:我晓得你吃得苦,霸得蛮,你舍死救于政委的故事,可是传得很宽的。你真想学这个啊? 了凡:厂里又没什么事,都是在磨洋工,要是你愿教我,学学又不是坏事,多门手艺,多条活路。 寅斋公:这也是一句实话,手艺钱,万万年。好,我教你。我说过,你救过我的命,我要报答你的。我一帮不上你钱忙,二帮不上力气忙,也只有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艺了。要是今后你不当工人了,有了这个小手艺,混一口饭吃,是没有问题的。 了凡:这跟当不当工人没关系。我愿意拜你为师。 寅斋公:你要上班,有工夫来玩这个呵? 了凡:有不有工夫,那是我的事。 原来何了凡以为当工人很神圣,其实很平凡,和种地一样,都是劳动。原来以为那些机器很复杂,其实很简单,拆一次再装一次就都明白了。何了凡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便把水泥厂里的所有工种都学会了,水泥厂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新鲜感。他是个好奇的人,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很快他就不满足水泥厂这种打钟起床、打钟吃饭、打钟上班、打钟搞政治学习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了。在枯燥的厂区,有如被关进牢笼的感觉,他就是想跳出水泥厂一成不变的刻板生活,他最乐意做一只任意飞翔的鸟、一尾无拘无束的鱼、一条四处流浪的狗、一粒随风漂浮的草籽……而不适合做一个好看而没有春夏秋冬的花瓶或看上去庄严体面却一辈子只会走一条路的自鸣钟。这样,当寅斋公答应要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时,他立刻就情绪高涨,跟风进屁眼马上答应了下来。 以后何了凡每吃过夜饭,随便找个理由向学习委员请个假,就往秀妹子家里跑。 在秀妹子那臭气熏天、苍蝇撞得人倒的猪栏里,开始了寅斋公任教的第一课。寅斋公叫他抱起一只才满月的一身屎尿的小猪,来到夕阳尚存的后院,让他仔细观察这只小猪的嘴巴、鼻子、耳朵、腰身、腿脚、毛色、屁眼。寅斋公高声问:记住了吗? 他答:记住了。 寅斋公叫他把这只小猪放进猪栏,再抱来一只一身屎尿的小猪,来到光亮的地方,又让他仔细观察这只小猪的嘴巴、鼻子、耳朵、腰身、腿脚、毛色、屁眼。寅斋公说:你看看,这只猪和那只猪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何了凡高声回答:都是一只猪,不同的是刚才那只重些,现在这只轻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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