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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32

  时间滴水不漏地前进。

  转眼又一年过去了。

  ▽

  有一天,感觉特别心高气爽。

  如同周围的雪山全部融化,冰冷清洌的雪水全部涌进胃里。

  早早爬起来,煮杯现磨咖啡,端到三楼晾台上,漫无目的四处了望。

  目光一会儿在雪山,一会儿在草地,一会儿在溪水,一会儿在牦牛群。

  一年又一年,眼前一切都没变,包括形只影单的自己。

  变化的只是时间。

  以前总是渴望突然瞅见睫毛,渴望突如其来的激动,诸如泉水给予沙漠般无限浩瀚的生命恩赐。现在不再抱有幻想。当然并非绝望。对睫毛旷日持久的执着寻找与等待,已经慢慢转化成一种生活方式。等待本身,反客为主成了与“非等待”同样重要同样普遍的生活态度。睫毛早就无处不在地充满着我,以及我的生活。

  更多时候,满怀温暖,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温暖回忆过去,幸福面对未来。没了对重聚的大喜,更没了对失去的大悲。生活平淡如水、从容淡定、冷暖自知、无关得失、福祸相宜——这些感觉,慢慢融进血液,成为本性与生活习惯,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再似以前只是偶尔体会瞬间感动,或者卖弄玄机。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超越那些所有束缚自己的种种欲望的深刻自由。

  令人感激涕零的空气一般恩赐意义上的自由。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感觉自己飞行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

  “为了让一滴水永存,最好把它汇入大海”。

  ——如此这般。

  自己无所不在地成为着“自己”。

  在“自己”浩瀚无边的概念与意义里自由飞翔。

  记得青春张狂的自己,曾经一再搞不懂一个谜底:已经得到的这些,没有得到的那些,二者对于现在与未来,到底有着什么意义?多大意义?

  记得阅读《消失的地平线》时的疑惑:我们是否正在从“自己”那儿慢慢消失掉?我们消失掉的那一部分到底是什么?

  现在,所有答案Blowing in the Wind。

  所有一切,尽在不言中。

  生活,浸泡在一丝甜涩的温暖中。

  如同秋天飘下的最后一片红枫叶。

  脱离树枝伤感离世的同时,从容乐观无限温暖地憧憬着下一个春天,想像下一轮生命,即将在叶子落下的地方,不可阻挡的再次萌发。

  我呆呆坐了一天。

  手里抱着一杯咖啡,身边立着一把吉他。渴了就喝咖啡,闷了就弹吉他。如此这般,只为坐着。偶尔喂尼瓦拉,或者喂自己。

  黄昏。温柔的风,从雪山那边清冽地吹过来,无处不在地裹缠着我,柔软体贴。

  傍晚时候,我去附近小镇采购。

  忽然下起了雨。挺大。

  赶快把尼瓦拉抱起来,跑进车里。

  车子在人车稀少的路上缓缓行驶。

  旁边不时掠过高速行驶的越野车。车辆稀少,车速极快。

  行驶到一个交叉路口,前面红灯。停车等待。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吃力地左右摇晃。

  远处的雪山,草地,河流,牧场,庄舍,牦牛群,全部朦胧在大雨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叹口气。

  打开音响,久违的一首老歌。朴树的《那些花儿》。

  记忆是一个很怪的东西。

  它总是安静沉睡。总有那么一首歌,能够把它轻轻唤醒。记忆就会溜出来,弥漫在心情里,挥洒的到处都是。

  这样的傍晚,这样的雨,这样的歌,这样的心情,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努力回忆:

  街边好象应该有一个电话亭?

  下面应该有一个躲雨的女孩?

  应该是这样一个女孩:长发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茫然沉静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粗呢大外套。长长的棉围巾。怀里的玩具小羊。粗布大背包?

  眼睛开始潮湿。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朴树如此叹息。

  我也跟着叹气。

  忽然尼瓦拉趴在窗口“汪汪汪”叫了几声。

  用手背擦擦潮湿的眼睛,观察四周。

  一辆中巴车,在自己右侧,缓缓停下来,等待红灯。

  我摸几下尼瓦拉的小脑袋,喂它一块巧克力。

  抽出纸巾,摇下车窗,擦拭被雨水模糊掉的后视镜。后视镜里的自己,胡子拉茬,头发凌乱,生活得一塌糊涂。

  叹口气。瞅瞅中巴车。靠窗零零散散稀稀落落几个乘客,味道萧瑟。

  擦完后视镜,慢慢摇上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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