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20)_巨凯

二十

　　局长唯唯诺诺，当下就去安排了，嗣后亲自陪同王罡来到传染病医院。王罡让朱仁跟着。

　　到了医院，一行人穿上了三层防护服，戴了三层口罩，还有帽子、眼镜等等，全副武装，进入了非典病房。郑欣欣被安排在最里边一间的特别病房，房病一隔为二，里隔间住着郑欣欣，外隔间住着两个女警，也是“全副武装”。隔层是玻璃的，里外都能一目了然。还装了同线电话，便于里外联络。

　　一行三人来到病房前，外间的两个女警并不阻拦，分明是得到了指示。三人进去，只见郑欣欣躺在里间的病床上，正在挂水，旁边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郑欣欣面色潮红，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因此也显得憔悴了许多；不过，也别有一番楚楚招人怜的模样。护士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郑欣欣立即睁开眼，朝这边张望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里边有着非常复杂的内容。她还试图坐起身来，但身体已经十分软弱、不听使唤了，只是昂了昂头，复又原样躺下，两行泪珠却从眼角处滚落下来。

　　王罡隔着玻璃，望着郑欣欣，同时拿起了电话。

　　里间的护士把电话递给郑欣欣。

　　王罡拿着电话，并不说话，眼睛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妻子。郑欣欣的嘴唇龛动着，也不说话，泪眼直直地望着玻璃外面的丈夫。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王罡终于说话了，他说：“为什么……这样？”

　　郑欣欣的嘴唇一阵颤抖，说：“不……为什么。”她的声音很微弱，还带有点吁喘。

　　“有……那事吗？”王罡的声音开始颤抖了，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郑欣欣微微摇了摇头，接着便咳嗽起来，愈咳愈烈，脸色更加绯红。护士轻轻地拍拍她，缓解她的咳嗽。好久，郑欣欣才止住咳。她气喘着说：“无论我怎样……求你相信三点……一、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二、如果连累了你……我不是有意的……三、为了你……我愿意舍弃一切……”

　　“你别说了……”王罡哽咽了。

　　郑欣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护士一边给她拍着，一边朝外间摆摆手，示意这次见面该结束了，病人不能受刺激，需要休息。

　　王罡正要放下电话，郑欣欣费力地把电话举到耳边，说：“等等……”王罡于是又把电话贴在口耳间。郑欣欣边咳边喘边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我怎样危急……都不要……切我的气管……让我保持身体的……完整……”

　　王罡说：“你不要想这么多，安心治疗，不会到那一步的……”

　　郑欣欣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情绪也更加激动了，说：“求你了……一定要答应我！”

　　王罡迟疑着说：“好……我答应你……”他的眼眶里再次盈满了泪水。

　　“你……发誓！”郑欣欣热切地望着王罡。

　　王罡缓缓地举起右手，泪流满面地说：“我……发誓！”

　　郑欣欣的表情这才稍许坦然下来，情绪也渐渐地平静了。护士拿走了她手中的电话，她怔怔地望着王罡。王罡也放下电话，右手托腮，示意她休息。郑欣欣听话地合上眼睛，静静地睡了。

　　作为辩护律师的朱仁，实际上已无护可辩，现在差不多成了王罡与病房里的郑欣欣的联络员。他每天要与传染病医院联系，了解郑欣欣的病情进展。医院那边，知道其实是市委书记王罡的意思，所以也很配合。

　　郑欣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病人，这个特殊性表现在她的身份的多样性。朱仁的身份也多样化了：病人的前秘书；嫌疑人现有的律师；差不多是这个城市第一家庭的朋友。作为市委书记的王罡，当然不方便每天向医院询问病情，于是从律师那儿打探妻子状况，成了一个较为妥当的选择。妻子涉嫌成疑、传疾染疴，成了王罡心头昼夜的痛和抹不去的阴影。白天，事务繁忙，尚可分心；到了晚上，回到空空寂寂的家中，便分外记挂病中的妻子。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把朱仁招来，或者跟朱仁通一个长长的电话。朱仁因此而成为这个“第一家庭”的常客。

　　郑欣欣的病情是一天比一天恶化。五月初刚入院时，症状是发烧、咳嗽、有痰，经检查，左下肺大片致密阴影，右下肺多发致密阴影，白细胞急剧减少，初步诊断为疑似非典。但这个时期，郑欣欣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王罡前来探望时，她还能与他说话，尽管十分吃力。

　　王罡探视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六日，郑欣欣的体温下来了，接近于正常体温，痰也少了，咳嗽也轻了些，但气喘加剧了，血压也偏低。郑欣欣感到胸部憋闷，喘不过气来，连指甲都出现了绀紫，随后便昏迷了过去。医生用呼吸机帮她呼吸。

　　五月十一日，郑欣欣终于苏醒了过来。当天晚上，朱仁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罡。王罡听了很是高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边说：“我明天再去看看她。我相信，我能给她力量和信心！”

　　第二天白天，王罡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忙到晚上，才松了一口气。他让朱仁过来，尔后亲自驾车来到医院。医护人员见是书记来，一时也来不及请示，只好拿出防护装束，将两人“武装”起来，陪他俩进入病房。途中再三叮嘱，不要跟病人说话，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就看一眼，看过以后即离开。王罡一一答应。

　　一行人到了病房门前，两名看护女警已认得王罡，一时不知所措：阻拦吧，没有这个胆量；不阻拦吧，又没有接到上司的指示。正犹豫间，王罡已带头昂然而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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