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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吕海涛走后,安谧无所事事地呆坐着,脑子里一片芜杂,像战火后的废墟。她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想让所有的零件迅速归位,却也徒然。前两日水深火热的激烈战事已让她身心疲惫,如今又是一场性质迥然不同的硝烟弥漫的对垒,眼下,她看不清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的究竟是战友,还是潜伏的隐患,她惶惑,手不由己地拿起电话,拨通了萧雨浓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没人接,安谧才想起他要在家休息两天。

  不禁忿忿然地想,这会儿,他正在家充当模范丈夫的角色,说不准还在和老婆缠绵,她必须搅了他的兴致,最好能点燃一把火。电话里传出“喂”的一声,她才骤然惊醒过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拨通了他家的电话,那声音正是萧雨浓。她张惶失措地把电话压了,心扑腾出强烈的惶恐和羞惭。往他家打电话是被坚决禁绝的,她也曾允诺过。她不知自己出了什么毛病,竟然采纳了小女子的卑劣伎俩。她咕嘟咕嘟把一杯水灌进肚里,扑灭了心中的妒火,才稍许平静下来。她摊开稿纸,在原本平展的稿纸上用力抹了几下,像是在抚平自己的心,开始斟酌写她的报告。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文联只剩下安谧和吕海涛了。走廊里陆续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安谧感到纳闷,这个时间,谁会赶到文联来凑热闹呢。她静不下心来,收拾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准备回家。经过吕海涛的办公室时,门是敞开的,有几个作者正在和吕海涛说笑。吕海涛看见安谧,笑着招呼她进来。把她不熟悉的作者介绍给她,而后对大伙儿说:“这个主意是安主席拿出来的,经费也由安主席出面筹措。要感谢,得谢安主席,我不过是给大家跑跑腿儿。”

  众人便都把辉煌笼罩在安谧的身上,搞得安谧不知所措。

  吕海涛又对大家说:“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好事多磨,说不准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把事搅黄了。所以还请诸位嘴巴上贴张封条。”

  安谧这才明白,作者们为什么在下班的时候才赶到杂志社。她心里着实又佩服了吕海涛一把。

  有人提议,大伙儿难得一见,今天聚一聚。众人一起响应。吕海涛说,就看安主席给不给面子。话说到这份儿上,安谧爽快地说,那就我请客。吕海涛说,这里没一个是大款,大伙儿凑份子吧。

  就近找了一家火锅城,进了雅间,大伙儿推让安谧坐在正面,安谧说,又不是梁山泊排座次,况且我也不是宋江,随便点吧。吕海涛说,今天我当酒司令,惟我独尊。一会儿的工夫,火锅沸腾起来,烟和汽搅和着众人的喧闹把小小的雅间充实得满满当当。安谧看得出大伙儿对她是谦恭,对吕海涛却是实实在在的尊崇,在座的许多人的处女作都是吕海涛慧眼识真金帮着反复打磨锤炼才得以面世的。贴近安谧的一位作者对她讲,他刚开始写作的时候,花了三个月的工夫写出两个短篇小说,千方百计托人引见给当时的副主编黎明。黎明也不知看没看作品,和他云山雾罩地侃了一通创作原理,就把稿件退给了他。黎明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明白,就觉得自己没灵性,不是干这个的料,当作家的理想也就变成一个飞舞在空中的肥皂泡。

  一个严冬的上午,厂里的电线由于不堪风雪的欺凌断掉了,厂子停了电,工友们围着油棉纱点燃的火听他神聊。这时有人喊他,说有人找他。来人的眉毛和胡须上挂着雪霜,辨不清年龄,像个圣诞老人。他自我介绍是杂志社的编辑,曾看过那两篇小说,感觉基础很好,想找他聊聊。这一聊,把变成灰烬的理想重新点燃了,他才坚实地踏上了这条路。送他上路的就是吕海涛。安谧听了,挺感动的,主动提议敬吕海涛一杯。吕海涛也不谦让,接过酒杯,干了。

  声音朗朗地说:“常言道:当你春风得意时,所有的朋友都认识你;当你失意落魄时,你才能认出朋友。真正的朋友心灵是相通的。他是茫茫沙漠中的清泉,是寒冷冬夜里的一把火,是久旱天空中的一声惊雷。是可遇不可求的。来,为朋友干一杯!”安谧心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确有几分感动,与大家共饮了一杯。大伙儿更加众星捧月,依次和吕海涛碰了杯。高潮迭起中,吕海涛示意大家静一静,直呼其名地叫了声“安谧”,说:“这会儿你不是主席,我也不是主任,咱们都是哥们儿、姐们儿。古语云:‘情动于衷,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你是否能为大家咏歌一曲。”众人齐声叫好。

  安谧明白这是吕海涛为她创造与大伙儿融成一片的氛围,便爽快地应了,把一曲《山楂树》唱得绘声绘色,余音袅袅。

  酒桌上没有明星,大伙儿争先恐后,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统统亮了相。

  酒宴散了,吕海涛坚持要打车把安谧送回家,目送她进了楼门,屋里亮了灯,才从出租车后备箱中取下自行车,歪歪扭扭,一路高歌,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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