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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一个女人一个味儿……如果自己当年上业大函大也学财务,不也坐上机关了么?不用冒着酷暑严寒去安装维修管道,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喝着酽酽的香茶,与美妇美女聊天儿。哟,窗台上的旱莲花开了,翠绿的叶片上一片桔黄,来了好几趟,竟没注意。

  韦琴琴和黑牡丹是小杜经常谈论的话题。他说韦琴琴结婚两年也不要孩子,但比当姑娘时饱满多了。又说不生孩子的少妇比少女更受看,更吸引男人的回头率。又说韦琴琴走路的姿态特别优雅,特别是从后边看,更优雅。而黑牡丹,最好看的是那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胜子却根本没注意这些。此时他想起一个喜剧演员唱的几句歌,“啊木得儿(牡丹),百花园里最美的人儿……”禁不住噗哧一笑。

  韦琴琴边打算盘边问:“胜子师傅笑么?”

  胜子却不好意思跟人家姑娘开玩笑,忙掩饰道:“我琢磨你这保险柜没钥匙咋弄开。”

  韦琴琴伸出双手,把脸颊旁的菊花状乌发往后拢拢,笑道:“那可行了!你要闹会了这开万种锁的本事,就不用在这个小破厂当地老鼠钻下水道修管子了!开个保险柜,怎么的不给个百儿八十的?要开个奔驰、林肯呢?”

  黑牡丹抬头看看他,也笑了起来。

  胜子跟他们聊着,觉得挺有意思。又翻桌上的一摞报纸,这时门一响,财神奶奶回来了。她把那几张薄薄的条子往胜子面前一放,“不好办哪!厂长不签字。”

  “嗯?”胜子抬起头,盯着财神奶奶那黄黄的胖脸,“厂长没空?”

  “不是。厂长说,这笔钱发不发,还得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这承包合同上签得明明白白,满一年就兑现,现在都过了半个月了。我给厂里还贡献了四万八哩!”

  财神奶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厂长不签字,这钱可是不敢给你呀!老弟!”她像拍孩子一样拍了一下胜子的肩膀。

  “他没说为么理由不给签?”

  “没有。”

  “他还在办公室吗?”

  “刚才我来的工夫,还在。”

  室内的空气已有点儿紧张了,只听见算盘珠儿叭啦叭啦的脆响。小媳妇韦琴琴端起红色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冲胜子点了几下头,又低垂下眼皮儿,摇了摇头,似乎在告诉他:事情不那么简单啊。

  胜子摸起桌角上的几张条子,本想说:“我找这小子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找他去!”

  上了办公楼,直奔厂长办公室,轻轻敲了几下门,无人来开。又加重敲了几下,还是无人来开。这时,厂部办公室出来个小伙子,说:“胜师傅你找厂长?他刚出去了。”

  胜子说:“咦,走这么快?上哪儿了?”

  小伙子说:“和崔主任一块儿上了玉皇宾馆。香港那边来了俩客户。”

  胜子道了一声谢,心里却颇是踌躇。

  傍晚,就着一盘蒜末拌海带丝、一盘酱花生米、一只咸鸭蛋,喝着一瓶闷酒,胜子又想起了自己的五个徒弟。五个徒弟的家庭情况、住址,性格脾气,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的家,他也都去过多次。尽管除了小贞,四个男徒弟为着工作都挨过他的训,甚至是大发雷霆,可过后,照样跟他很亲。大牛进厂跟着他干了十几年,虽人憨点儿,但非常正直,干活也舍得拼命出大力。他特别有福气的是找了个百依百顺无限忠于他的媳妇,不只洗衣做饭不用他管,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女儿牛妞,也养得又白又胖,教育得又有礼貌又会背二十多首唐诗。

  小贞进厂时还是个黄毛丫头,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眼看着就长成个挺饱满的大姑娘了。她平时说话不多,可心挺善良,也挺细致,这几年比较发愁的是她的对象问题一直没解决。她妈都上门找胜子,让他这当师傅当叔叔的多操操心。可胜子却觉得这事儿自己不太好说,也不知她想找个什么样的。

  小杜人挺精,干活有时偷点儿懒,但关键时刻能冲上去。而且,他见多识广,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有独到的见解,是自己的一个挺好的小参谋。

  唐小雅的家庭比较特殊,母亲死得早,当钳工的父亲又给他找了个继母,带来个前窝的女孩。小雅跟继母关系不大好。性格比较内向,还有点儿孤僻,喜欢一个人独处。打进了厂就不在家住了,而是住到了一个男同学家里。这小伙,个不高,脸也不英俊,但嗓子却出奇的好。特别是蒙古族民歌,比如《赞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唱得很有味道。职工们都叫他“小胡松华”,他也非常崇拜胡松华,说过两年一定前去拜望这位没见过面的前辈老师。有一次,胜子拿来一份“文革”中部队文工团创作的舞蹈《草原女民兵》的歌谱,唐小雅如获至宝,立刻就哼了起来:“站在草原上把北京遥望,心中升起不落的太阳……”

  小贞说:“小雅该去考考中央音乐学院哪!要不,上天都艺术学院也行。”唐小雅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贞姐,不是我不想去,做梦都想去哩!可上一年,就得一两万的学费、生活费,四年上下来,不得六七万?我上哪儿弄去?”业余时间,他一是自己练声,二是找老师请教,三是上着一个什么音乐学院的函授。

  最小的一个隋小兵,是个独生子,当工人的父母还都上着班。他是最没负担、最自由自在的一个。因从小太受娇惯,上学时贪玩,只上了个三类高中,勉强毕了业,考大学门儿也没有。父亲托了“三配厂”甄工的关系,让儿子来当了合同制工人。刚来时,也是怕苦怕累嫌脏。胜子让小贞带着他,言传身教,只半年的工夫,就摔打出来了。小兵也下决心好好学习技术,尽快自立,尽快能够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小兵没姐姐,就拿小贞当姐姐。小兵的妈妈还给小贞买过几次西装和裙子。这小伙,长得挺白净,眉眼挺秀气,还谈上了个小女朋友。小杜说那女孩才十七。

  师徒们之间的称呼比较乱套。大牛、小贞、小杜叫他大哥,小雅、小兵叫他师傅、赵叔、胜叔。小雅、小兵又叫小贞贞姐,叫大牛牛哥。职工们把这叫工友辈。

  唔,为了这五个小工友三万二的承包费,也得找娄秃子要!

  三天后的下午,三点五十分,胜子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敲门,无人来开。又问旁边办公室的几个人,都说厂长没来。又去问一个副厂长,副厂长耸耸肩,说:“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有十多个事要请示哩!就是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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