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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其实,谭璐在她和岳子行的爱情帆船搁浅之后,也曾试着说服自己认命,守着现有的生活一直到死。可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忘记岳子行她做不到,跟何铁犁过下去她也做不到。然而感情是一副越挣越紧的镣铐,等熬到想砸开它的时候,她却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今晚的摊牌,她仿佛豁出了身家性命,使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量。她强迫自己必须果断、冷酷和绝情,否则她会很容易向何铁犁屈服。他是她的丈夫,优秀而且无辜,她对他并非没有一点感情。在离婚这道巨坎面前,任何一点软弱和温情都会使她望而却步。

  周遭死一般的静寂。谭璐雕塑一样站在窗前,目光无法穿透淋雨的玻璃。雨滴密集地打在玻璃上,然后曲曲折折地滑落,像纷飞的眼泪。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在玻璃窗上来回地擦拭。她想看清窗外,就像要看清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了,窗外显出由一粒粒灯盏勾勒出的星海湾的轮廓。谭璐不清楚自己在窗前站了多长时间,反正站得太久太久,腰腿都已经十分酸痛。她慢慢走回厅中,颓然倒在沙发上,像一个失去知觉的病人。

  窗外传来午夜有轨电车的声音,轻得像孩子的梦呓。她终于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铁犁,对不起,你不要恨我,我真的没有办法爱你……天上的雨停了,谭璐的脸又下起雨来。

  岳子行将王处长的建议向老板作了汇报。斯文森喜道,皮特,你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下个月瑞典工商大臣恰好要访华,我准备在国庆节期间回去活动一下,设法让他出面为我们说话,如果奏效,你就立了大功,我会好好奖励你。

  岳子行说,我做的工作实在微不足道,所以不敢接受您的礼物,不过,如果您能给我带一盒瑞典火柴,我将非常高兴。

  斯文森笑道,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吧?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从斯文森办公室里出来,岳子行和菜菜聊了一会儿国庆节的打算。菜菜准备去西藏旅行。岳子行则打怵过节,害怕待在家里和冯筝大眼瞪小眼。那晚两人酒后险些乱性,搞得岳子行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在菜菜面前有些放不开。可菜菜只字不提醉酒的事儿,自然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下班后,岳子行和菜菜去天津街一家古玩店买了一对花瓶,又在天百买了一个做工精美的大号中国结,作为送给斯文森夫人的礼物。他俩把礼物送到斯文森所住的希尔顿酒店,可他不在房间,只好让前台转交。

  离开希尔顿酒店,岳子行要请菜菜吃饭,想借吃饭之机开导开导她,让她尽快忘掉程辉。他知道,她越是装得满不在乎,心里可能就越是痛苦。

  菜菜说,我想去左岸吃法国大餐,你银子够吗?

  岳子行拍拍皮包说,有的是公款,就当请王处长了。正好我还没吃过法国大餐,这回跟你沾个光。

  菜菜说,闹了半天用公款请哪,没诚意,不去。说完笑笑,未等岳子行答腔又说,逗你玩儿呢,我还有个约会,得马上走,改天我请你,让你尝尝巴黎美食。

  岳子行见菜菜真的要走,就半开玩笑说,珍妮,十·一谁陪你去西藏玩儿呀?你要是在公司内部招聘护花使者,我头一个报名。

  菜菜说,一个追了我好多年的笨蛋要陪我去,我正考虑带不带他玩儿呢。

  岳子行说,有一首歌叫《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你好好听听。

  菜菜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我看你更要好好听听。

  菜菜打车走了。岳子行从长江路拐到上海路,准备乘公汽回家。等车的时候,赵茜给他打手机,问他十·一休息几天,想不想去黑龙江看倪约。岳子行说十·一休息五天,哪儿都不想去。其实他早就打算十·一期间去呼兰探望倪约,但不想让赵茜跟着,嫌她碍事。

  赵茜不满地说,你是真关心她还是假关心她?哼,你不去我自己去。

  岳子行怕赵茜万一真去,在倪约那里碰上了不好,只得答应和她同去。两人决定十月二日晚上乘火车去哈尔滨,岳子行负责买票。

  岳子行紧接着给倪约家打电话,可半天无人接听。他一周前往那边打过一次电话,倪母说倪约的状态一直都不好,医生怕她住在医院心理压力更大,就让她回家休养。岳子行想和倪约通话,倪母说她去江边了,就算在家也不会接任何人的电话。倪母还说,倪约现在老说自己是抢劫杀人犯,杀了人却什么都没抢到,整天想着去死,替被她劫杀的人偿命。岳子行听了以后非常害怕,怕她真有个三长两短。

  倪约家没人接电话,岳子行心中隐有不祥之感。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没乘车回家,而是步行到火车站买车票,可各条路线十月十日前的票都已售罄,令他非常沮丧。他想,到时来买高价票吧,买不着再说。

  岳子行上了一辆公汽,忧心忡忡地往家走。车到希望广场时他突然发现,广发银行门口的人行道上慢慢行走着一个女孩,灰裙白衫褐色短发,俨然就是倪约的模样。他正欲仔细辨认,女孩已被甩到车后看不见了。

  岳子行怔了几秒钟,飞速冲到车前部,告诉司机他要立即下车。司机说没到站点不能停车。岳子行说自己的手机和钱包不小心掉到车窗外了。司机信以为真,赶紧停车让他下去。

  岳子行下车后拔脚往回狂奔,跑到广发银行时那女孩已然不见。他急切地举目四望,但见人影纷乱车驰如梭,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回到家中,岳子行仍在想着那个人行道上的女孩。她从衣着、体态和相貌上看都酷似倪约,使岳子行心中悸动不已。虽然他已记不太清倪约的容貌,那个女孩在车窗外又仅是一闪,但他还是强烈怀疑她俩是同一个人。冯筝做饭的时候,岳子行躲在卧室再次给倪约家打电话,可仍旧无人接,使他心中的忧虑又多了一层。

  岳子行吃完晚饭洗了个澡,出来后冯筝告诉他朱旗来电话了。岳子行马上致电朱旗,结果被要求以光速赶到波斯特酒店康乐中心去。岳子行等人以前没少去那里玩耍,这次肯定又是一番胡闹。

  岳子行赶到地方时,见朱旗在跟一个陌生男人打桌球,刘大昆和赖世强等六七个人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大包房里甩扑克下围棋,玩得昏天黑地。这些人都是各方神圣,见岳子行到了,都热情地招呼着。

  朱旗招呼岳子行进了桌球室,把那个陌生男人引见给他。那家伙叫朴正贤,鲜族人,在一家韩国贸易公司做事。朴正贤提出和岳子行打三局,一个子儿一百元。岳子行也不推辞,和他打了三局,赢了六百元。

  朱旗说,老岳,朴先生想找你谈生意,我先回避一下。朱旗走后,朴正贤说,我们公司有一艘两千吨的加油船,想租给路尔公司。如果岳先生肯帮忙促成这笔生意,每租用一年我们给您提两万美金。

  岳子行心里一动,口头却说,海供局自己有船,怎么可能用外人的船?

  朴正贤说,没有难度我也不会找您了。我找过斯文森,连他都怕海供局。我想让您说服斯文森,顶住海供局的压力和我们签约。

  岳子行立刻想起廖国刚弟弟的咨询公司坑害瑞典人的事儿,觉得完全可以以此事为突破口搞臭海供局,动员斯文森踢开他们,然后租用朴正贤的加油船。于是爽快地说,我先考虑考虑可行性,之后再给你回话。

  朴正贤谈完后就去游泳了,岳子行回到包房找大部队。朱旗一边打扑克,一边探讨搞到女人后如何快速甩掉的经验。好几个人都取笑他,说他现在被欣然死死地拴在裤腰带上了,还敢在这里吹嘘。岳子行说,朱旗炒股炒成股东,不见得是坏事儿,股票要是好,分红派息,一辈子也够吃了。朱旗笑道,还是老岳明白,哥们儿的股票,质地优良,成长性好,这次准备捂着不出手了。听得大家嗤笑不止。

  刘大昆说有事要和岳子行商量,请求中途退场。大家阻拦未果,就嚷着散伙。岳子行用朴正贤的钱结了账,跟着大伙来到街上。朱旗和赖世强都要开车送岳子行和刘大昆,被二人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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