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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那就好呀,社会上说干部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看来他还算个好官儿。

  去你的吧,你还不是照样基本不用冯筝。

  我是群众,群众有群众的难处。

  说话时,谭璐忙完了手中的活。两个人脱鞋上床,例行公事般地拥吻,情绪都不高涨,动作也很轻缓。这一次,他俩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面就做爱,好像都累了,也好像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谭璐说,今年十一怎么过,想好了吗?

  岳子行说,在家猫着,好好休息一下。

  他俩这几年曾在十一期间出游过几次,分别去了烟台、千山和丹东。他们也想跑远点儿,可那很费时间,各人都是对家里撒谎请假,怕时间长了引起怀疑。今年十一岳子行不想和谭璐出门了,觉得没啥大意思,提心吊胆不说,出门旅游的人太多,挤不死也烦死了。

  岳子行笑道,闹了半天就谈这事儿呀。

  谭璐没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严肃地说,他要我摘环儿,催了好几次了,前天还吵了一架。

  岳子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摘就摘吧,有啥怕的?

  谭璐急道,你个白痴,他想要孩子呀。

  岳子行沉吟半晌问,你咋想的?

  谭璐干脆地说,我不想要。

  岳子行说,你不是喜欢孩子吗?你已三十出头,再晚就不好生了。他愿意要,你就支持一下嘛。

  谭璐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岳子行干笑两声,半倚在床头认真地抽烟。

  谭璐就怕岳子行会这么说,可他到底还是说了。她不满地说,我只是说不想生,也没说和你生,看把你吓的。

  岳子行说,你这么说就冤枉我了。怎么说这都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而且不是件小事儿,我若是胡说八道,岂不要遭报应?

  谭璐说,别说这些没味儿的话,我不爱听。再问你一句,到底管不管?

  岳子行说,你叫我怎么管?

  谭璐说,你不管有人管,到时你可别后悔。

  岳子行说,我知道追你的人多,跑到上海去的那个姓周的不就是现成的管理员嘛。你当然可以让他管,我嫉妒归嫉妒,但没意见。

  谭璐照着岳子行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气咻咻地说,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乌鸦嘴。

  岳子行哎哟一声叫道,住手,怕你还不行嘛。

  争了几句,两个人就相对无言了。小屋很静谧,空气中凝结着哀怨和凄凉。许久,谭璐说,其实我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不再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抢人家的丈夫了。我之所以和你谈,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多么期望你能阻止我和他生孩子,多么期望听到你说你爱我,你想娶我,哪怕是一句假话也好啊。可是岳子行,你刚才都说了什么?你几年前说的话,现在怎么就说不来了呢?言罢,扭头望着别处,眼中泪光隐现。

  岳子行摇晃着谭璐的头说,傻瓜,我不是在开玩笑嘛。

  谭璐嘴角挤出一丝苦笑说,别叫我傻瓜,我已经变聪明了,也别和我开玩笑,我笑不出来。说完,她下床穿鞋,拎包风一样地离去。

  岳子行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上,听着谭璐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寂寥地回荡,像远去的鼓点。当谭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的时候,岳子行颓然倒在床上。一个为浪漫透支了快乐和自由的男人,终于流泪了。

  刘大昆找岳子行谈话以后,岳子行对冯筝的态度有所缓和,下班后回家早了,话也比以前多了。冯筝没想到电台“午夜星河”节目主持人的招法这么灵,着实激动了好几天。可她哪里知道,丈夫心底的冰霜一点儿都没有融化。他只是听从了刘大昆的劝告,强迫自己当一天和尚就撞好一天钟,脸上笑着,心里却冷着,在家待着,魂儿却在外面飘着。他要认真考虑一下他和妻子的过去和现在,想想家再想想孩子,然后做出一个是走还是留的决定。他不想让冷战的硝烟迷住双眼,干扰心智,进而再犯一次错误。年轻时他已经错过很多次了,

  这一次绝不能再错。他现在不需要冷战,他只需要时间、思考和勇气,用来做一个重大的人生决策。

  丈夫的心似乎收回来了,家里似乎又有了祥和与欢乐,冯筝的心一天天轻快明朗起来。经历过风雨,才珍惜彩虹。冯筝在总结生活经验的基础上自纠缺点,并努力尝试改变自己,希望通过改变使自己完美,从而留住丈夫的心。她不再当着岳子行的面换衣服,那样会破坏女人的神秘感;不再穿着从前的旧衣服干家务,那样看着像个佣人;不再在双休日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在家里活动,那会显得太老太丑;不再在岳子行睡觉时开着床头灯看书,那样会影响他睡眠;不再在岳子行面前抱怨什么,那样不但不起作用还会惹他心烦。

  她看完电视广告按图索骥买了一个去脂肪运动机,一有空闲就操练几下;她买了两个美胸乳罩,还有几件好看的新衣,穿着它们在岳子行眼前晃荡;她跟着组里的女教师去做了头发,显得又年轻又美丽;她开始培养和丈夫相同的爱好和兴趣,他看足球她就跟着看,他打游戏她就学着打;她经常过问路尔公司的事情,帮岳子行想办法,给他宽心解忧……

  岳子行感觉到了冯筝的良苦用心,也给予了一定的关注。但冯筝觉得岳子行的反应不够热烈,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岳子行给冯筝提过两次否定意见。一次是冯筝想把头发染成深棕色时,刚和岳子行商量两句就被他果断否决。另一次是冯筝新买了一条灰裙子和一件白衬衣,在家试穿时被岳子行大声阻止,说从今天起永远不要穿这两件衣服。冯筝生气地问为什么,岳子行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冯筝说新衣服一次都不穿多可惜,岳子行说这身衣服太难看,你马上去退掉,不给退就换成别的颜色。冯筝纳罕,岳子行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穿着,也极少主动发表看法,这次怎么大惊小怪的?衣服是她在胜利广场买的,等她去换时,在蚁穴般的地下迷宫里竟找不到卖货的摊位了,只好拿回家放好,心想哪天我高兴了就穿出去,管你喜欢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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