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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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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这样看真像夜空。我喜欢说这句话,不知已说了多少遍。刚来大连的时候,几个男女校友晚上在黑石礁的一个餐馆聚会,完后踩着夜色走到星海公园看海。大家坐在海滩上,一边欣赏船灯渔火,一边任年轻的思绪随风飞扬。一个女孩一首接一首地唱歌,陈慧娴的、陈淑桦的、方季惟的,唱着唱着就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她比我高一届,人长得也不漂亮,可我就因为这句话差点儿爱上她。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不漂亮的女孩早已杳无音信,惟有这么一句话留下来,提醒着已不再年轻的我,曾经有那么一段迷茫岁月。 今夜,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孩,我又说了这句话,每说一次心里就多一份领悟和沉稳,让我不再孤独不再迷惘。而这句话,每多说一次就多了一层含义,像一粒沙金,冲刷得越久就越有光华。 我让女孩点菜,她说她刚来大连不长时间,连海货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哪会点菜。我懒得到海鲜池看,就随意点了几样,烤大虾、蒜茸夏威夷贝、红烧牙片鱼和葱油螺片,还要了棒槌岛干啤。 灯光明亮,台布雪白,安静地映衬着她的脸庞。她没有在昏黄的街灯下看起来漂亮,脸上还有淡淡的一缕手印儿,但依然十分可人。她似乎也认真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扭头看着窗外默不作声。她的侧脸看上去很美,泪痕隐约,依稀透着伤感。 菜很快上来了。我们先干了一杯,然后开吃。我也饿了,吃得呼呼生风,可她却吃得不多。我往她的碟子里夹菜,劝她多吃。她说刚刚还饿得要命,现在又没胃口了。 我说,你要是不喜欢吃海鲜,咱们再点些别的。 她说,不用了,那么浪费干什么。我肚子里空,心里更空,想吃些东西填一填,可怎么也咽不下去。说完,一个劲儿地喝酒。 我问,因为那个打你的男人吗? 她没吭声,定定地看我,像是要看到我的心底,然后又端起杯子喝酒。她喝酒时,嘴唇被玻璃杯压迫的形状非常性感。 我们的话语很少,两句话的间隔也很长。我不再频繁地动筷子,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海。她半伏在餐台上,一只胳膊支撑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想着心事。 喝到第八瓶啤酒的时候,我们都有了醉意。 我说,你拼命喝酒,知道我为什么不拦你吗? 她说,知道啊,坏男人都想把女人灌醉吧。 别看你人小,懂的狗屁还不少呢。 你又骂我,觉得和我混熟了是不是? 嘿嘿,我是想让你多喝点酒,这样你心里就不难受了。 我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难过。 有啥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为那个男人嘛,谁啊?为什么打你?看他那熊样我就来气,恨不得打断他的狼腰麻杆儿腿。 我就喜欢他的狼腰麻杆儿腿,给他当牛作马也认了。可是惨啊,人家不稀得要。 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闹了半天失恋了啊。听哥一句,这世上最愚蠢最无聊最不值的就是为情所困。哥是过来人,在爱情的羊肠山道上也摔死过几回。活过来才知道,所谓爱情,过眼烟云,淡得很,飘得很,谁都甭想抓住它,也甭想指着它活。 拉倒吧你,别忽悠了,拿我当中学生呢。 那我打住,你就自个儿躲在山洞里运气疗伤吧,我还懒得消耗真力助你打通经脉呢。 听口气喜欢看武侠吧,我也喜欢看。 是吗,你最喜欢哪个武侠人物? 陆小凤。你呢? 嘻,你还挺好色。我喜欢赵敏。 你更好色,还想高攀呢。 我们都笑了。刚才的伤感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又喝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说,好啦,不喝了,再喝就倒了。 我说,你说了算,咱们撤。 她问,往哪儿撤? 我说,往……爱往哪儿撤就往哪儿撤吧。 她慢慢站起来,两手撑在桌沿上想了一会儿说,行,撤哪儿都行。 我结完账,拉着她往外走。我一轻揽她的腰肢,她就温顺地靠在我身上。我俩都有些打晃,互相依靠着走出饭店,穿过一个停车场来到海边。 这是一片观光海岸,岸上是曲折的步行街道,岸下就是大海。海和岸之间没有沙滩,涨潮时波涛汹涌,退潮后礁石嶙峋。海边立着几个硕大的阳伞,伞下有几对男女在喝酒嬉闹,叫骂声不绝于耳。 我俩沿海岸牵手而行,走走停停来到一处岬角。夜海如墨,冷风振衣,脚下浪涛翻腾犹如困兽。我们在岸边拥立,感觉就像站在一艘大船之上。 我想跳下去。她说。 干吗?抓鱼呀。 不抓鱼,喂鱼。 就你这样,鱼都不吃。 鱼不吃还有虾呢。 小东西,不想活了你! 死和睡着没啥区别。 你大义灭己,为国家节省粮食布匹,可歌可泣啊。 少废话,我跳了你跳不跳? 我跳。 骗人,你舍得死吗? 傻瓜,我跳是为了救你。 干吗救我? 我没回答,整个儿将她抱在怀里。我很用力,想通过力量将答案传递给她。她更紧地回抱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四周挤压过来的黑暗。我不清楚她的故事,却了解她的悲伤。世间广众谁没有情伤呢?伤口的位置和形状不会一样,但痛苦却无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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