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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话音刚落,她又大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继续发问:“哎,沈文婷啊沈文婷,不写东西,你靠什么来生存?你甘心当一只被人包养的‘金丝雀’吗?你的青春难道就在这样哗啦啦哗啦啦度过吗?”问也问完了,她甚至流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泪,“还是像伍尔芙大妈说的,女人要写作,就必须有自己的房间和私房钱。我现在只有努力挣稿费,以后租个好点儿的房子,就可以有好点儿的条件安静写作了。”说完,她却笑了起来。

  我说:“只要你去写你所要想写的东西,做你所要想做的事情,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从小到大,她都是个认真、执著的女孩,或许她天生就是个充满艺术家气质的女孩——表面性格开朗,骨子里却有艺术家的阴郁味。我只好打趣着:“不要离艺术创作太远,不要离大众品位太近。”

  沈文婷抬头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表情:“阿昱,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最值得保存的留念并非是没有皱纹的皮肤,而是没有皱纹的思想。”

  窗外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天,平淡无奇得在我看来都有些愁惨。榆树上有小鸟在叫,它在哭泣么?我感到心里有些东西在破碎。

  聊着聊着,沈文婷谈起了最近她正在看《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个年轻时候错过爱情的男子,与心爱的女子分手后彻底陷入绝望,他与无数的女子发生关系,但他在精神上始终眷恋着原有的恋人。当他年老时,才因为偶然的机会与年轻时的恋人得以相聚,两个老态龙钟的人再次相爱了。他们乘上一艘船,船迟迟不能靠岸,因为岸上发生了瘟疫。老人决定不再靠岸了。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就像他们的爱情,永不靠岸。真是适合产生爱情的年代错过爱情,有了爱情却生活在不适合的年代。

  最后,沈文婷感叹着:“记得当初看这本书的时候,心里感叹,第一次看到这么优秀的书。”

  我把衣服往上拽了拽,又把眼睛闭上了:“看一本书好比给自己上一节课,每个人一生中都上过无数的课,但有些课却让你终生难忘。”

  听到这话,沈文婷不住地点头,笑了起来:“就好像沈先生的《边城》,还有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5

  三年前的夏天我来到这里,栖寄于这个浩瀚的城市,一切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外面的世界一样的浮华凌乱,我的生活却已千变万化。行走在J大新建的绿化草地上,我看见路旁的树突然不见了绿叶,连日扑打乱闯的风肆虐地将叶子无不夸张地包裹着,原来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降临了。

  我和沈文婷骤然融入了这个寒冷的夜晚,此时的路灯散发着橙红而诡异的灯光,低沉的天空也被映上一层让人不安的暖色。脚踩在街上发出一种喑哑的声音,突然间我感到这条街惊人的宽阔与漫长,仿佛要让你耗上一生行走与探索。整个城市深深地陷于沉寂之中,湿漉漉的路上缓缓行过的车辆迸发的车轮声似乎也被凝滞。那一刻我想起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在我看来,广州这样的地方还没资格倾城。而“恋”是我们每天生活中发生的或温习的事情。走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这样的街道,生活似乎是别人的,而我们只能是一个心静如水的行者,贪婪爱恋着眼前的空旷。

  去年,汤玲的离去骤然让我感受到在这样的城市在这样的冬季连梦想都可以被凝固,我甚至不知还有什么值得期盼?是梦,是执著,还是我们的欲望?我会突然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是否真的曾经热爱或者憎恨着某个地方,事实上,我不再拥有什么记忆了。

  “年少的情怀已走远,昔日的梦难以实现……”街边的CD店,突然跳出这么一首歌。

  沈文婷望了我一眼:“我还是喜欢广州,因为这是一个有活力的城市,人与人之间的生活状态和空间颇为自由。我喜欢在这个城市里,独自穿行在陌生的人群中。”

  “是啊,毕业后我们都要各奔东西了啊,趁这时候好好疯狂爱上这个城市吧。”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眼前的城市是苍凉的,或许不是,是我的心苍凉而已。

  街上人们很多,在门口道别或穿梭,车辆繁忙地经过,小贩的叫卖声在四周招摇,到处非常混乱的场景。前边一个表情木然地乞丐老头在凝视着我和沈文婷,我莫名冲动地走过去,将兜里两个硬币抖出来拿给他,我缩起肩膀,听到他的嘴嗫嚅着:“你会有好运的。”我讶异地看着他,沉默无语,或许我不是要给他钱,只是想将我的秘密给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而已。

  许多年以后,当我记起这件事,我终于知道,原来在这个寒夜,这位近乎神者的老乞丐预言了所有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似乎告诉了我,我的世界还有梦,所有不期而至的感觉似乎在那些寂寂的夜晚早已点燃,只是假以时日等待另一个人的出场,去终结我一个人的孤独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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