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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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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恍恍惚惚想起了刚到J大那年在学校门口买了两卷本盗版的《尤利西斯》并写下“天书,弟子苏昱虔读”,想起了卡夫卡的变形城堡,想起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想起了福克纳的小说恶势力,想起了艾略特的荒原世界,想起了沈从文的边城湘西……还有伍尔芙杜拉斯聂鲁达黑塞毛姆萨特加缪再到鲁迅林语堂闻一多郁达夫钱钟书汪曾祺,意识如流水般哗哗啦啦一泻到底,年轻时候我们对大师们是多么的顶礼膜拜,那种崇拜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像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而如今却像珠江之水滚滚而去有头无尾。 凌晨四点,楼道里还是零零落落有人走动,到水房里洗脸刷牙哼着歌或者心情很好地洗洗衣服。对面宿舍楼住了艺术系学声乐的男生,他们爬楼梯的时候,常常冷不丁放声嚎叫,嗓子一瞬间放得无边无际,声音从底楼开始飘移,上升到楼顶,撞到了楼板,于是又横向荡漾出去。 随着秒针的推移,我看到窗外的天慢慢亮了起来,是一种干净的银灰色。视野里的天空,大小很有限,圆圆的,渐渐浮现出一点亮光,像一个钢精锅子的锅底,缓慢地翻过来。 我说:“快天亮了。” 皮诺支支吾吾着:“对啊,当白天又一次把黑夜按翻在床上的时候,太阳就出生了……” 天亮了,我和皮诺拿着课本早早跑到学校门口,在马路对面的茶坊喝着绿得像毒药一般的奶茶,吃又贵又实在难吃的拉肠粉等东西,继续总结古诗词的平仄声韵规律。 “通宵啃起课本?”不知何时,沈文婷鬼魅似的从我们身边冒出来,把厚厚的《古代汉语》压在我的头顶,诧异地问。 皮诺咽了一口奶茶,努力点着头:“感觉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夜很长……” 沈文婷看了一会儿皮诺后,笑着说:“嘿,其实通宵之后呢,人人头重脚轻,吃不下早饭,可是笑的时候,却都觉得通宵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料不到乖乖女的沈家姑娘竟也通宵背书,我们汗颜不已,立马肃然起敬。 4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精神疲软,想看电影,想泡网,想歪在床上读书,想上街买衣服,不想写,不想写……”幽静的Waiting Bar里,沈文婷的口气显得有点不耐烦,埋怨最近的状态不好,写东西不顺手。 说完,她又冲着我笑笑,那笑容甜美得令人痴迷。 我也单纯地笑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的连续奋战,虽然精神上充实,但忙碌的复习压力却让我觉得异常疲惫。这让我感到,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将是极其不利的。” 阳光自天穹缓缓泻下,穿过Waiting Bar暗灰色的玻璃,懒洋洋躺在沈文婷的脸上,若明若暗的线条衬托着黑头发与黄皮肤,勾勒出她的年轻、美丽与平静。这时候的Waiting Bar正放着《天色将晚》,我喜欢《天色将晚》这张专辑里的小柯,有一种浪迹天涯、四处漂泊的气质,小柯的音乐里拥有怀旧的气氛,不同于这个时代,那份气氛属于歌舞升平,遭遇凌乱的旧时代。暮色黄昏中的情调,小柯的音乐给了我太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是怎么也描绘不出,就像Joho Doan的音乐。爱尔兰音乐永远是清澈壮丽的,它好似带着那片土地的旷野乡愁,幽幽地把我的思绪召唤回去。 下午的考试是我这次考试中最好的一科。考完后,皮诺回到宿舍就喋喋不休放起崔健、郑均的摇滚乐惨无人道摧残起室友们已遭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脆弱神经。几个晚上的熬夜或通宵,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室友们也不顾皮诺的疯癫,纷纷埋首钻进被窝蒙头盖耳立马呼声四起,中途醒来时,看到我坐在一边喝茶,于是诧异地问:“怎么,没睡吗?”“喔,不是很困。”我回了一句,随即在他们的呼噜声中离开了。 沈文婷呷了一口咖啡,用力摇摇头,说道:“我最近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苏昱,你是知道的,我的工作,也就是我正在谈论的写作。我常常说,每星期的周一到周五是我的休息日,我呆在学校里上课,念念书,出去给外国人教教汉语;而每个周末的两天,就是我的工作日,我守着宿舍,成天坐在电脑前死乞白赖,想要写点什么什么出来。写作作为一种工作,几乎无时无刻不让我痛苦,而又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雇员,必须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无法充数。如果说当一个作家很辛苦,我想,最简单地说,也就是这个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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