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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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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伟男悟刘亚琴是在制造着一路欢歌笑语中进门的。进门时哼着的流行歌曲剩下了最后一个字。最后一字哼了一半就结尾了。他们在本市最大的商场各自买了一套价格高款式新的皮裙。每件二千五百元,整整花掉了阿伟五千。阿伟极其放恣地说五千元花出去就像射精一样畅快。肖平说你再说我就要吐了。两个女人因为不劳而获因为阿伟的慷慨大方因为大礼拜有大收获而兴奋得满面红颜一身青春。阿伟也因为一把撒出去五千元撒给了毫不沾亲带故的朋友显示出义无返顾的英雄本色而自得不已。 肖平却觉得他们是生活在另一世界里的怪物怎么一下子除了脸和身体之外都变得不认识了呢?有了一点钱就忘乎所以,得到一点实惠就忘乎所以,钱这个东西怎么随便就能叫人欣喜若狂连自己都不知道姓啥了呢!肖平在用心诅咒她们时,两个女人同时拿着皮裙在身上比划着合体不合体。阿伟说穿上这个就自然非同一般地高贵了。 肖平哼了一声说用别人的钱买来的衣服没有不合体的,可高贵并不等于高尚。那五千元散发出来的铜臭味儿使他羞辱难当。男悟毫不留情地说你不要难过,嫉妒别人有钱自己又买不起,还算男人胸怀?阿伟见男悟说得赤裸裸的,害怕引起大家的不快,拱手笑道:女同胞都不要说话了,咱们言归正传——我今天找肖平有事! 两人来到客厅,阿伟歪着屁股坐在床上说,他们公司决定拍摄一部电视专题片,在省地电视台播出,要请肖平撰稿。肖平说自己太忙,他可以推荐一个人写。阿伟却非要他写不可,说要写好这部片子非他莫属。肖平说现在不是市场经济吗,我要放下手中的活干这事,就得有个价格问题。以前每部电视片稿费三千元,现在物价飞涨了,给你写这部片子最低得八千元。阿伟使劲打了个嗝说,八千元是高了点,我愿意掏这个价。给你一万元怎么样?肖平笑道,八千元足矣,其余两千元给你。阿伟痛快地答应下来,说近期就得着手。他把歪在床上的身子立起来,打了个响指迈着激昂的步伐出门了。男悟热情地把他送出门去,并附带一张阿伟未能看见的笑脸。这张笑脸在黄昏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干燥。 男悟和肖平双双来到客厅时,刘亚琴正从厨房的杂物堆上取出一根木棒进来。那根长四尺许的灰色木棒是以前曾经用过的一根拖把,一端光滑如玉另一端则有许多脏污的东西。男悟和肖平当时都没在意她拿木棒干什么,直到她把阿伟给她买的那套皮裙剪成指头宽的皮条时才明白她在做拖把。男悟很高兴地在厨房做饭,她只听到了一串剪头的声音。在剪的过程中,肖平作为一个忠实的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他发现刘亚琴剪裙子的模样很好看,牙关咬得很紧,始终是一脸的微笑,并且把懊恼怨怼蔑视乖张愤慨蕴藏在微笑之中。黑身白刃寒光四溢的锋利剪刀宣泄着个性张扬着自尊表达着爱憎,嘶啦一剪刀下去立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呐喊。剪断了不义而富且贵的浮华,剪断了穷奢极欲的炫耀,剪断了心灵鄙琐的丑陋,剪出了百般惬意千般痛快万般舒心。肖平用心为她鼓掌,恨不得竖起十个大拇指来夸奖她的得意之作。只见她一丝不苟地把那堆皮条整理好,然后用铁丝捆扎在木棒上,做成了一只崭新的拖把了。她在地上拖拖试试说,平哥,你这当作家的一个拖把两千五百元,真够派的呀! 这时男悟拿着菜刀冲了进来,盯着拖把大惊失色:你怎么把它剪成这个样子了!你不喜欢可以不穿,干吗要损坏它呢!刘亚琴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觉得作家屋里应当有一个高档拖把,这皮货可是进口的。男悟阴着脸若有所思地道,我知道你是啥心思。可我绝对要穿的。这有什么?阿伟的钱反正是从国家那里来的,靠做正当生意发得有这么快吗?不用白不用。给你不穿,那才傻冒呢!刘亚琴说,男悟姐你可别多心啊,我只是见不得阿伟这人的德性。怎么跟当记者那阵子判若两人了呢!这种人就不宜有钱;幸亏他也没多少钱,真成百万富翁了全世界都不在他眼里了!男悟不以为然地说,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吗,各有各的活法。而今世界,有钱就是资本。男人在开创事业时首先要劈开一条财路,不管钱从何来,只要能弄到手就是本事。你看那些猪模狗样的大款们成天泡一群俊妞儿,他们靠的什么?钱!如果这些钱都是靠血汗挣来的,他们舍得挥霍在女人身上吗?男悟红着眼睛发了一通议论,喘口粗气到厨房去了。刘亚琴笑笑,不想跟她辩驳伤了姐妹和气,向肖平使个眼色,把拖把收拾起来,接着到厨房帮男悟做饭去了。 饭后男悟到信托公司去了,有两个项目需要审定。她最讨厌的就是休息日干公事,但又没法,还得憋着一肚怨气去上班。去时将阿伟买的皮裙穿上,肖平和刘亚琴都言不由衷地赞美了几句,无论男悟本人是否觉察出来,都有点像赞美一个乞丐生活幸福一样别扭。好在男悟并不在意,出门时依然满面春风兴高采烈。 望着男悟出门时的身影,肖平脸上气色非常不好。一副萎靡不振忧心忡忡的样子。刘亚琴说你好像有啥心事。肖平凄然一笑说我有种被人扇了一耳光又狠狠拧了一下脸的感觉。刘亚琴说不就是为那五千块钱么?不值得你这样。他施舍也罢,恩赐也罢,馈赠也罢,反正我让他成布条了。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男悟姐是那么热心。我不明白,在当今工薪阶层,你们家的收入绝对不低,一年至少也有三四万元,她怎么就看得起那点儿!你看阿伟那不可一世好像要称雄世界的样子,他是亿万富翁我都不稀罕!肖平叹口气说,铜臭污染了的。 见两人说得有劲,保姆领着孩子出门玩去了。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被炒得火爆的电视连续剧。肖平从拖鞋中抽出脚来跷出去把电视机关掉。然后脚和目光同时收回看着刘亚琴。刘亚琴这时也正看着他。她为他先前用脚趾头关电视的动作感到异样。两人的眸子里交流着一种平淡的情感。目光说不清是幽怨还是哀愁。肖平觉得刘亚琴的眼睛正燃烧着两团看不见的火光,火势正熊熊向他逼过来。肖平觉得这种目光熟悉而陌生吝啬而大方拘谨而洒脱。他有点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场面,更害怕这种相对无言的结局,于是漏洞百出地移开了。刘亚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叫了声平哥。肖平仿佛从纳闷中被叫醒似的冷冷地看着她,可她什么也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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