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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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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亦凡每天“上班”在外面奔波,向浅吟就在宿舍里待着,洗衣做饭,料理家务。

  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文亦凡发起愁来。拿什么跟向浅吟交差呢?武侠小说家古龙说过:为了等钱吃饭而写稿虽然不是作家共同的悲哀,却是我的悲哀。现在文亦凡对这句话总算有了深切的体会。

  过了一两天,《婚姻·家庭·事业》杂志社终于寄来了稿费,350元。文亦凡算了一算,5千字的文章,350元,千字70元,稿费算是中等。又过了一天,一篇散文,一篇杂文的稿费也来了。都是千字文,一篇40元,一篇30元。另一篇散文没了音讯。文亦凡在登记本上注明时间,想等三个月后没有消息再投到其他杂志社去。

  这一算,这一个月下来,他只挣得420元,除去在外面乘车、吃饭的费用,纯收入只有300元不到,还不到城市职工最低生活保障线,心中十分沮丧,晚上见了向浅吟竟有点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向浅吟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依旧乐呵呵地弄饭洗衣,对他温存有加,也没提向他要工资的事。

  这些天,他仍然在外面奔波着,却没有找到什么新鲜的素材。晚上硬着头皮写的时候,却总是挤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只写了几篇千字文投了出去。

  就在他为寻不着好素材心急火燎的时候,唐娜从湖南打来电话,说:“上海有一家杂志社专门讨论一些时尚话题,请我组稿。我远在长沙,无法回去,又推不掉,请你帮忙吧。其他人的文笔我信不过,你一个人代笔。这次的话题是《我看上海人》,要以五个不同地区、不同职业、不同性别的人,用不同观点、不同口气从正反两面来写上海人的消费。”

  文亦凡犯了难,说:“这不是骗人吗?”

  唐娜有点撒娇道:“你就帮帮我嘛。这稿子要得很急,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就要发给我。你可以去书城或G大学图书馆参考相关的书,文字不要太好,要通俗,要符合人物身份,要写得似真似假、似是而非。”

  唐娜这一撒娇,文亦凡就心软了。他实在欠她太多的情,何况这种文章也不会对什么人构成伤害,只得答应了。

  以文亦凡现在的功力论,稍微动一动脑筋,不是什么难事。但因为是第一次替唐娜办事,慎重起见,还是拉着向浅吟去了G大学图书馆。

  他们到了图书馆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这家图书馆以前跟唐娜来过,这所大学里有唐娜的一批崇拜者。那个叫“宵宵有约”的圆脸姑娘已经接到了唐娜的电话,早在门口等着了,给了他们两张阅览证。

  图书馆很大,右边是一排排长条桌椅,左边是一排排开架式书柜。室内静得很,男男女女大学生们有的埋头阅读,有的轻手轻脚穿行在书柜之间挑挑拣拣。向浅吟从没有到过这种地方,只觉眼花缭乱,不知选哪一本是好。文亦凡领着她一路浏览过去,不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随手一翻。一本本翻过去,不少书上有的缺页,有的剜了一个洞,没见到需要的东西。

  忽听向浅吟轻轻“咦”了一声,文亦凡回过脸,向浅吟指着手中的书轻声道:“这是啥意思?”

  只见书页上有几段文字下面划了线,还用笔写着“已用”、“此处已引”、“已摘勿用”,翻下去,竟有好几处。文亦凡已在其他书上看到了,没来得及细想,见向浅吟问,略一沉思,已明其理,微微一笑,轻声道:“回头告诉你。”

  一个书名从人缝中闪进文亦凡的眼帘,急忙领着向浅吟过去,是《上海人面面观》,上中下三册,连忙从书架上抽出来,递给向浅吟一本,自己也翻看起来。这本书写了上海的方方面面,从上海的历史变迁写到人物风情,包罗万象。向浅吟心中十分兴奋,轻声道:“嘿,这正适合你参考哎。”

  喇叭响了起来:“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请大家做好准备。”

  向浅吟望了文亦凡一眼,满是遗憾。文亦凡没看她,屏息静气,左手捧着书脊,右手一页页放过去,书中的文字一行行、一页页飞快地闪入眼帘,印入大脑。大脑深处的某处神经高速运转:筛选、过滤、储存、记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本翻完,再翻第二本、第三本。

  向浅吟从侧面看去,只见文亦凡神情专注,双眸明亮,似乎已达浑然忘我之境,一个男性伟岸的剪影映在了她的心头,不禁涌起无限爱意,只盼时间凝固在这一刻,让她好好欣赏。可惜喇叭再次响起,人们已经陆续起身离开了。

  出了大门,走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向浅吟遗憾地说:“可惜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细读。”

  文亦凡笑道:“需要的我已经记下了。”他刚才祭起“过目神通读书法”,凝神静气,不敢分神。此时爱妻相伴,温馨可人,十分轻松,也就运起“一心二用”之术。一边回忆筛选脑中的信息,一边已在构思五篇文章的立意、布局、文字风格,嘴里还和向浅吟款款细语,不知不觉间已达“一心三用”之境。

  向浅吟昵声羞他:“瞎吹牛。”又提起刚才的疑问,“你说那书上写的‘已用’、‘此处已引’、‘已摘勿用’到底什么意思?”

  文亦凡心中一处在筛选:上海人穿着风格、上海人饮食习惯……

  另一处在构思:第一篇叫《上海人尽花冤枉钱》,从上海人的衣、食、住、行几个方面,以不太赞成的口气,用自己的消费心态看上海人的消费方式,再煞有介事地举出事例来;第二篇叫《上海人能挣会花》,也从衣食住行方面看上海人的消费,却又要角度不同,观点相反,而且要有情节、有画面、有对比。

  他说话却不受任何影响:“听说大学生写毕业论文时,专门泡图书馆,有的用刀剜,有的用笔抄,有的干脆把书偷走。这书上画线标记,还作说明,你道是为了什么?”他心中另一处已在构思其余三篇,分别题为《上海人真的很小气》《是精明不是小气》《是精明还是高明》。前两篇一贬一褒,后一篇不偏不倚,半褒半贬。嘴里却滔滔不绝,“大家都来抄观点、抄论点、抄材料,你能看中,我也能看中,自然就有雷同的。这到导师那里难以交代,如此一表明,‘这里已抄’、‘此处已引’、‘此处已摘’,别人知道已有人用过,就不会重复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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