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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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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啦,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唐娜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必完全改掉,我倒是挺喜欢你身上的传统味,兴许是我没有吧。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别跑题。” 文亦凡苦笑道:“这就是我碰的最大的‘壁’。就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发家致富,一门心思想当做家。结果埋头苦写,却老是写不出名堂来。起初她也支持我,后来看我总换不回花花的票子,就要我投笔从商。” 唐娜道:“这可要了清高文人的命了,文人一向是瞧不起商人的。” 文亦凡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想象不出一个胸怀天下的古典诗人站在大街上叫卖会是一个多么滑稽可笑的形象,当然放不下这个架子。她就要自己去经商,我也不同意。” 唐娜插嘴道:“为什么?我知道,一定是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是不是?所以我也遭你瞧不起——当我是什么女人?” 文亦凡吓一跳,他的确是不喜欢妻子抛头露面的,不是唐娜嘴快,差点就说出口了。连忙声明:“不是不是。只是要女人家来养活自己,我算什么男子汉?” 唐娜撇撇嘴:“男人的臭架子。” 文亦凡笑了笑,继续道:“我索性不理她,依旧我行我素。你猜怎么着?她来绝的。” 唐娜道:“女人的拿手好戏——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文亦凡道:“哪里。她恨我才不正用,日常便来百般讥讽我。说,你那狗屁文章能成什么气候,一点创新都没有,还想成名成家?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文章千古事,千古文人都是贼。你抄我,我抄你,再来互相吹捧,不知羞耻。天下文章一大抄,你连抄都不会抄。眼看老婆儿子都养不活,亏你还自我感觉良好。” 唐娜道:“她是想彻底打消文学在你心中的神圣感。” 文亦凡道:“是的。她还边骂边找论据——我说文人如贼,你还不信。你看这句话是不是抄自那篇文章,这一段是不是那一段的翻版,这一篇纯粹活剥于某人某文某章某节。言之凿凿,有根有据。她原本也是文学爱好者,找起茬来更是内行。每每从我的文章中寻章摘句,挖空心思进行比较。我的文章中偶有一两句话与人相同或相似,更是大加嘲讽。说,你哪是搞创作的料,只会抄来抄去,抄都抄不像。以致弄得我每篇文章都要字斟句酌,力避与人雷同。偶有巧合,也如做贼般赶紧改掉,生怕被她发现嘲弄。她实在找不出,便指责我这篇文章的主题是模仿哪位名家的大作,那篇文章的结构是抄自某位新秀的美文,弄得我真的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其实,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初学写作时,我确是模仿过各家各派的文风,说好听点叫博采众长。经她一点,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搞创作的料。好长一段时间,心灰意冷,抛笔不写了,顿时又感觉生活没了方向。她那时暗地里高兴着呢,乘机鼓动我去江南开废品收购站。她有亲戚那几年收废品发了大财。” 唐娜道:“这又要了你的命——堂堂须眉男子当真这一生就是一个收破烂的料?” 文亦凡道:“一点都不错。我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即使是现在,你让我去靠收破烂发财,我也是宁死不做的。” 唐娜击节道:“有骨气,男儿本色。” 文亦凡望着她,一时弄不清是正话还是反语。 窗外暮色渐浓。唐娜依旧毫无倦怠之意,重新换了一杯咖啡,文亦凡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其实我也并非不想发家致富,也曾暗地到县里的报社、文化馆、广告公司联系过。可你知道,这些单位哪里会让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进去。那时我只恨自己生不逢时,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那首《高山流水》的古琴曲录音。” 唐娜点点头,逗趣道:“替古人悲叹,为自己感伤,恨知音难觅,叹伯乐未遇。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遇到知音了,说不准还有伯乐等着呢。”文亦凡这时当然不知道,唐娜这句不经意的玩笑话是暗藏深意的。 文亦凡苦笑道:“我忍受不了她成天的唠叨,一气之下,跑到镇中学代课去了。她那时已对我彻底失望。原来那些条件不如她的女伴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的,而她本是他们的羡慕对象。”说到这里,他露出愧疚的神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眼见裂痕越来越深,她的知心好友就劝她离婚,趁年轻重找一个。” 唐娜问:“你当初为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她就这么抛弃了你?何况你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几乎男人应有的缺点你都没有,她怎么舍得?” 文亦凡道:“男人最大的优点我没有——我不会赚钱。起初她也犹豫不决,毕竟我们已有了儿子小宇。这样又拖了一两年,我们见面不是争吵,便是冷面相对,都觉得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后来……后来……”文亦凡的目光有些幽远,伤感地叹了口气。 唐娜有些不平道:“她就这样离开了你?” 文亦凡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其实,她和我最终分手却是因为我们文氏家族的一个传说。” “一个传说?” “对,一个传说。” 6 相传春秋战国时,孔子为儒家,孙子为兵家、老子为道家……诸子百家皆有传世学说。其实还有一位文章大家叫文子。他是老子的弟弟,特别擅长做文章,与孔子不相上下。他集百家之长写就一部皇皇巨著,叫《文子》,被当时的文坛奉为圭臬。人们称他为“文圣”,与“孔儒”齐名。 后来人们发现文子生性好淫,暗地里到处拈花惹草,日子一长,就被人知道了。大家很不齿他的为人,讥讽地称他为“嫖家”。孔子门下仅弟子三千,而文子门徒众多,遍布天下,都继承了祖师的衣钵,人们称之为“嫖客”。平心而论,当时的“嫖家”之名是远胜于“儒家”的。 太史公司马迁作《史记》,写到这段历史时,反复考虑,最终以“嫖家”之称不雅,更怕影响后世文人,就把文子剔除在诸子百家之外,禁传于世。司马迁妙笔定论,顺水推舟地把“孔儒文圣”阐述为儒家尊孔子为文圣,文氏一脉就这样渐渐泯没了。但文子的门下却不甘心,暗地里尊祖师为“文圣公”,徒子徒孙代代不绝,且陋习不改,就想尽文辞粉饰自己,打扮成多情种子,讳言“嫖客”二字,想方设法把这个名头转嫁了出去。所以后世文人多流连于青楼,却谓之“风流才子”,寻常人等出入娼家,就成了“嫖客”了。 很多人都把这段历史当成一个传说,只有访幽探秘的专家学者,拂去历史的尘埃,考证当年的遗迹,至今仍能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文子》一书。 在文氏家族内,还有一个颇为神秘的传说。据说当年文圣公寿终正寝时,曾留下一卷秘籍,得之者小则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大则出将入相,功名富贵,唾手可得。 文亦凡小时候就听到过这个传说,中学毕业后娶何素芹为妻,生活极其困窘,也时常想起这个传说,除了天马行空地幻想一番,心底里从未当真。直到有一天父亲把他们夫妻招到跟前,郑重其事地要他向祖宗行礼时,文亦凡才知道这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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