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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张蔷薇,要不,你先回去吧。”潘正商量地对我说。

  我听了他的话,简直惊呆了,又气又屈。我盯着一脸蔑视的冯小秋,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

  “张蔷薇,我叫你先回去!”潘正见我不走,开始命令了。

  我认定了,就是不走,看他能怎么样。我把沙发扶手抓得更紧了。

  “那我走了!”冯小秋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潘正挡住了她。接着,他弯下腰,用力掰开我的双手,把我拽到了院子里。槐花香依旧浓郁,迷着我的心窍,催出了我的泪水。我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狠心地对待我。我走火入魔了,死死抱住了他的腰。他用力推我,我的身体一点点下滑,最后跪在了地上,还是死抱住他的两条腿不放。我就是弄不懂,凭什么该我走?他都把我抱上床了,都把我的衣服脱了,凭什么要我走?就是讲个先来后到,也不该是我走啊!

  见我发疯了,他也真急了,下死劲儿把我撕开,硬生生把我推出了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并插上了插销。

  冯小秋隔着墙头撂给我这么几句话:“人贱命贱的货!脾气还挺拗的。有本事摊上个官儿大的爹,潘正就把你当神供着啦!”

  我软得站不住,只好靠着门蹲下来。我的筋好像被抽了,脑子被挖了,成了个空心人。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同那头火光一闪,一个男的抽着烟走了过来。我这才硬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36.分手的时刻大雨滂沱

  接连几天,我的胸口都在闷疼。上课听不进去,书也看不进去。我以为自己和姓汪的女生一样,得了精神分裂症。我不能得那种病啊,我要是得了,我妈就活不成了,我妈是为我活着的,她还指望我长大做人上人呢。

  可洪敏说我这不是病,张叔林甩她那阵子,她也和我一样,像是大病了一场。

  这个周三黄昏,雨下得不小,我妈来给我送了五个咸鸭蛋、一只烧鸡腿和一个热油饼。要是在平时,我看见这种好吃的东西,早就胃口大开了,可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吃。我妈坐在我的床沿儿上,逼着我把油饼和鸡腿吃完了。

  之后,我妈就说要回去。我送她去公共汽车站。一出宿舍院门,她就疑惑地追问我怎么神色不对。我什么也不说,她没办法了,就又笼统地絮叨起来,要我一定专心学习,考上大学。做不了人上人,就得一辈子吃亏受苦、被人家看不起。

  我把我妈送上公共汽车。望着汽车渐渐走远,我茫然地靠在站牌上,想了很多。原来,“人下人”不光丢脸,连对象都能输掉啊。冯小秋已经放话儿给潘正了,说她爸给她联系好大学了,言外之意,只要潘正死心踏地和她好,就是考不上,她爸也会给他联系一个大学上的。只要家长厉害,学习不好一样能上好大学。像我这样没根没梢的,把命都拼上,也不一定能有个大学上。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朝学校走。命中没有莫强求,潘正不是我的,历尽坎坷最终也不会是我的。一辈子太长了,即便他失去了冯小秋,还有许许多多爸爸当官儿的张小秋、王小秋、李小秋……够他追上八辈子的。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我必须和他一刀两断,才能收心学习。

  其实,从此不再理他就等于分手了,他绝对不可能再找我。可我就是不甘心,我觉得分手应该有个隆重的仪式。我开始设想这个仪式。我想起了这些年来为他写的日记,将之作为道具比较合适。很快,我从床底下的衣箱里拿出日记本,用报纸包起来,装在外套口袋里,撑着伞出了校门。

  我听着雨落在伞上的嘀嗒声,缓慢地朝市区走去。经过小百货店门口时,恰好碰上王斌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包方便面。

  “下着雨,你火烧火燎地干啥去?”他把手里的伞遮在头顶,疑惑地问道。

  “你别管!”我烦躁地加快脚步,想甩下他。

  “我知道你为啥事儿烦心……能咋着呢?看开点儿呗!”他紧跟上来。

  “你啥也不知道!别跟着我!”我的心被他说软了,嘴还硬着。

  我紧跑了几步,没再听到他的声音,也没听到他的脚步,好像不再追我了。我这才放慢脚步,却也没敢回头。

  一走进“255号”所在的小巷,我的脚步就沉重得几乎拖不动。巷子里的风挺大的,风夹着雨,打在我的身上,冷得打起了寒颤。走到潘正家门口,我来时的勇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敲响了门。

  很快,潘正打着伞开了门,脸上还残存着依稀的笑容。屋子里有谁呢?是谁把笑容挂在他脸上的?我这么猜测着,以为自己碰到了好机会。他正高兴着呢,不是吗?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希望看见高兴的他。

  可他一见是我,残存的笑容就倏地消失了,脸很快板了起来。

  “你咋这时候来了?”这句话,正是那个晚上他问过冯小秋的,听起来比雨还要冷。

  “我……是来和你分手的。”我哆嗦着说。

  “分手还用得着跑一趟?”

  “……想把日记给你。”我说着,把用报纸包着的日记从口袋里掏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报纸包着的日记上,迟疑了好一会儿,很快又变得冷冰冰的:“你不在乎我把它扔了?烧了?”

  “你会吗?”我无法置信,哀怨地望着他。

  他不再说话了,风把门吹得稍微开大了一点。我以为他会叫我进去说话,可他没有,很快又把门关得只剩一条缝。

  “把日记给我,你走吧。”他的声音暗了下来。

  我把日记从门缝里递给他。然后,我知道我该走了。我不是冯小秋,我没有当官儿的爸。他不可能叫我进去的,也不可能再回头。因为我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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