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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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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颤:“你生气了吗?你怪我这么哭吗?我……”他摇头,捂住我的嘴,像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样,轻轻地拍着我的脊背。 等我平静下来,他无声地吹灭了蜡烛,把我抱到床上。他用袍袖把我的眼泪擦干了,俯身热烈地吻起我来。若在平时,我肯定会钩住他的脖子,软下身子亲吻他。但今夜我的反应特别迟钝,一点也不动。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似乎过了今夜,就是我们的末日似的……我忽然尖叫了一声。 但王览把我裹在丝被中:“不,不是现在……我还要等……慧慧对我太宝贵了。” 我闭上了眼睛,梦里似乎是昭阳殿的过去,一幕幕都重现了一遍。华鉴容在血染的芍药中对我笑,王览在荷塘的对面向我招手。半夜醒来的时候,王览的衣襟上已经湿透了。 王览的眼睛大睁着,道:“傻孩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听见了营里的号角,总攻迫在眉睫。 破城之日,势如破竹。在第一次激烈的战斗后,城内的乱党几乎放弃了抵抗。当我的辇车进入都城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隔着车帘,我可以看到护城河以南的熊熊烈火。我知道,那是在焚烧尸体。本该是生命的力量,却散发出腥热的臭味,惨状使我的心抽紧了。我对韦娘说:“我要下车,和相王在一起。”她答应了。我发现,我的坚决是没有人可以抵抗的。某些时候有人和我意见对立,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在犹豫着。 当我走进放满伤兵的大帐时,扑面而来垂死的气息,还是使我震惊。断断续续的呻吟,黄昏时分的血染暮色,那些挣扎求存的生灵,无不宣告着战争的残酷。我只带了两个随从,因为打扮成少年,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有一只手突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摆。“水,给我水。”一个士兵说。我给了他水,他一口气喝完,又重重地倒下了,好像周围的世界都不再和他有关联。 我找到王览的时候,他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身边。这个少年出奇的好看,年纪大约才十二三岁。他的一条腿已经完全腐烂,脸上的潮红说明他已经临近死亡。 少年平静地微笑,他轻声对王览说:“我有个叔叔在琅玡王家做事呢,有时候我远远看见公子们,叔叔就让我快低头,别污了贵人的空气,我们就是像尘埃一样的人。” “胡说,你会好起来。你可以在京中有一个职位,我保证。”王览宽慰他,但脸上的笑却是忧伤的。 “真是个贵公子,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娘常说我命不好,生来就是做牛做马的料。长得再好再聪明也没用,在这个世上,出身低就什么机会都没有。我娘死了,我又不肯去卖自己,只有当兵活命。谁知道我第一次打仗就……要死了。”少年笑着说。 我们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昏昏欲睡的少年对王览说:“你叫什么名字?” “王览。” 少年抖动了一下身子:“王览,我好像听过。是啊,但我想不起来了。” 王览温和地说:“没有关系。” “我叫光,叶光。光明的光。你会记住我的名字吗?”少年低声说。 “会。”王览的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笑,眼睛里却涌出了泪水。 “那我就可以放心睡了。至少有人知道,世上有过我这么一个人。” 少年睡去了。王览拉着他的手,一滴眼泪,落到那孩子惨白的手臂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过了许多年,这少年的名字我还是记忆犹新。王览的眼泪,好像霜冻的百合花上的露珠。后来我终于知道,面对死亡,他无能为力,我也一样。 我和王览进入宰相所在的东府时,天已经黑了。按照我们的决定,淮王及逃亡的六子一起在郊外被斩。他只有一个儿子因为事先投降,赦免为平民,流放白州。宋舟问我:“陛下,淮王妃、永安郡主等女眷该如何处理?” “不要打扰她们,叫她们安心住在淮王府吧。”我道。淮王妃是我结婚时的喜娘,一向不问政治。至于永安,她只是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 王览问:“华鉴容在哪里?” “华尚书在囚室中被找到了。他多日水米未进,还在昏迷。”宋舟叹气,“几年前他到扬州就是调查淮王,虚与委蛇,假装放浪形骸,这么多年也不易。” “把他抬到东宫去。叫御医会诊,再来回报。”王览对随从吩咐。他望了我一眼,终究没有说话。 我真想立刻就去看看华鉴容,但是挪不动脚步。皇室凋零,经过此劫我的亲人更加少了。王览尚有父兄,我尚有王览,鉴容有谁呢?我的手冰凉,王览靠近我,也不说什么,给我拉好披风。“没事的。”他对我说,眼睛如月光透碧湖。 我们进入禁城,数千火把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甚至可以看到角楼边上的颓垣断壁。这时有人来报:“华尚书生命无忧。”我的眼睛一亮,似乎在一瞬间那灰涩的颓垣断壁上开出了花朵,显出欣欣向荣的生机。 东宫门口,夜风中一个男人,宽袍大袖,犹如仙人。绝世风华隐藏在充满自信的快乐笑容中。 “大哥,你在这里?”王览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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