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没有烟总有花 | 上页 下页
五〇


  蓝宁调皮地笑:“原来不仅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连背靠大山,都能朝阳普照。”

  蓝宁在难得的休息日,背上登山装备,跟着时维一起上了滴水崖,去膜拜朝阳观。

  参差迤逦的山影中,阳光若有若无,但登山险途还是被照耀得极清澈,山石之间仿佛被铺就了一条金手指指出的康庄小道。

  时维会回头眷顾蓝宁,适当的时候搀扶她攀援。蓝宁身后也有人护持,跟着的是新认得的罗大年。那一年他也不过三十而立,发际线还没变高,整个人和滴水崖一样峭如刀削。蓝宁戏称之为“愤怒的青年”。

  罗大年荡漾着诗绪,在山间吟哦:“时代在我们的背后发出轰然的巨响。”

  时维只管埋头在前开路,蓝宁有些累了,扶了一扶膝盖。

  他们在山间绿草茵茵的拐角处休息。

  蓝宁在那时不明白罗大年为何一路会有怒愤情绪,她对“愤怒的青年”说:“好风如水,好山如金,看此刻不长好,明年何处看?”

  时维站在她的身边,微一侧头,眉目之间也是如温暖的风,如温柔的水。

  他在看她,她知道。她这么死皮赖脸跟着他出来爬山,也就是在心底死皮赖脸盼着这么一秒钟。

  空明的山间,花随风落,暗愁千百种,蓝宁还是只能无语怨东风。

  时维在这半山腰,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有一队战地记者在此处驻扎,敌寇闻风前来围捕,他们做好坚壁清野的工作,全体撤退。但有一名战士留下来通知当地山民撤退。最后落单被敌人包围,来扫荡的敌寇有一个连,战士走不了了,便绕开原先办公的场所,退到这处的半山腰,和敌人周旋了一昼夜,最后把身上的钢笔、相机全部摔碎,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不久,有别个战地记者回到此处将坚壁清野的资料寻回。他找到了牺牲的同志的遗体和他的遗物,知晓了他的身世,在当时的战地小报上写了一条讣告。

  这位战士将战友的遗物收藏起来,托人送回给烈士的家属,他自己却在几天后,离此处不远的地方的战斗中也牺牲了。

  罗大年没有听懂时维的故事,但蓝宁已经哽咽。

  时维说:“我们要站起来,得花费很多气力。”

  他站在这里低头默哀缅怀,这里没有烈士的墓碑,据说早年迁到省里的烈士陵园,十数年前又被烈士的儿女带回了家乡。

  风飒飒地过,落英开始缤纷,发出的似乎是叹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再也看不出当年的惨烈。时光如斑驳的阳光,一转一移,最终还是不留痕迹。

  他们继续攀援。

  蓝宁问罗大年:“你对时老师有意见?”

  罗大年不想同她这个小丫头说意见,但是蓝宁锲而不舍地又问。

  罗大年便讲:“大大有意见。那边资本家要并购民族企业,这边还有心情爬山。”

  他说话说的有点响,被山风带到前方,前方的人不为所动。

  蓝宁只是默默跟着走,云朵在她头顶移动,她一步一步按照他的步子走,好像能把这条路分解为最小的刻度。

  朝阳观在清寂的山中,凝聚了几百年的风霜,有佛教洞窟也有道教洞窟,还有孔子雕像。

  蓝宁透出一口气,不太懂得这一处的玄妙。

  时维讲:“这种三教合一的现象,是这里特有的文化特色。”

  蓝宁奇道:“海纳百川?”

  她远眺,小镇在山峦之中,人们又在小镇之中,生命被融入天地自然。她几乎要感动,偏僻之处,演绎的是大自然的道理。

  时维指远方:“美达在那边有生产基地,罐装流水线做到国内一流水准,恐怕在上海,除了国际一流企业,没有同类企业可以达到这个规模。”

  蓝宁划了一个圆,学习资深销售那个进攻姿势:“原来我们是可以打进去了。”

  他们在观里吃了中饭,是古老简朴的饭食,饭后有人来找时维。时维先介绍罗大年,再介绍蓝宁,来的人近五十岁了,长相憨厚敦实,望之而使人顿生信任感。

  时维说:“这是‘美达’的刘先达董事长。”

  刘先达心事重重,他和时维坐在绿荫匝地的大树下,蓝宁坐在一边,从罗大年的包里翻出两大罐“美达”可乐,她咕嘟咕嘟全都喝了。

  刘先达见此情形,眉头才松动了下,笑起来。他讲:“我快要被骂成卖国贼了。”

  时维答他:“有人说,资本没有国界,品牌才有国界。”

  “没有洋枪洋炮,我进不了北京城上海滩。”

  时维拍拍刘先达的肩膀。

  “你不劝我放弃?成全生前身后名?”

  时维拿起蓝宁喝了个精光的“美达”易拉罐,握在手心:“老哥,你已经成竹在胸,何须我多言呢?”

  第二天蓝宁在赤城买了晚报,经济版有一个半版在说刘先达接受洋品牌投资,措辞并不赞赏,处处都有忧虑。蓝宁把报纸折叠好,跟着相处几个礼拜的资深销售和女同事们去张家口市里的最大的夜总会逍遥。

  她们挥霍当时的劳动所得,个个都很快活。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