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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传西那天没叫人来打麻将,也没出去打,在阳台上看英文版《局外人》。书发黄了,大约是她上外语系一年级时买的。人义认为这是一道很美的风景,那个从前的传西又在他眼前晃动起来。他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他把一丝感动藏在背后,说你还能看懂?想不到你丢了这么久还能看懂,基本功真是扎实。传西说,随便翻翻,今天是我妈的祭日,《局外人》就是以写默尔索安葬他母亲开篇的。我妈也是一样,她死后才有人通知我回去奔丧。人义伸出手抚摸她的头,说都好些年了,不要再伤心。传西抓住他的手。人义心里说,传西还和以前一样温柔体贴充满情趣的话,我就会忘记石荫。

  但是传西没抓住这个机会,活该做乌龟戴绿帽子。当天晚上她又去和富太太或是二奶们打牌去了。人义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现在只好对着墙壁说了。墙壁无言,他呼了萌子。萌子复机后说,我正跟男朋友在一起。人义印象中萌子还没有男朋友的,萌子可能心里还记着那天早上澳洲大饭店的事,萌子的感觉总是很对的。

  人义走出家门,无意中就走到了辟地巷口。和他突然盼望的一样,他又见到了那个男人。男人还是在那家小饭店里喝着,嘴里叼着的仍是华西牌香烟。人义坐到他身边,人义说,我知道了你不是坏人,我们一起喝酒?男人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侧身朝着大街。人义叫服务小姐拿来一瓶酒和一碟花生米。男人终于转过身来,说你到底是谁?我讨厌你,要不是我的酒没喝完,我的菜没吃掉,我早就不和你坐在一张桌上了。人义说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是很重要的。男人瞟人义一眼,说我要走了但还剩着这么多酒和菜,你必须赔偿我的损失。’人义说,只要你告诉我,我加倍赔你。男人狐疑地看了人义一眼说,真的?你先给我钱。人义就给了他一张

  50元钞票。男人说,我是老胡,我还没退休就下岗了,我老婆也是这样,我们是下岗工人。其实下岗也不错,它给人很多发财机会。人义说,你肯定是发了,不然哪能天天这么喝着。老胡说,是的,我发了,我真他妈的发了。

  老胡喝了一杯,站起来摇晃着走上大街。

  人义追上他,说老胡,你怎么抽上华西牌香烟了?

  老胡用力推人义,说走开,给我走开。后来被汽车的气浪冲到一个建筑工地的围墙下,老胡就趁机撒尿。人义说,你真的是坏人,你在大街上小便。老胡说,下回我要撒到你身上。人义对准老胡的屁股轻轻地踹了一脚,说你老婆干什么工作?老胡把他的东西放回原处,说你刚才踹了我一脚,现在我要踹你三脚。老胡的力气不大,他的脚像一只橡胶。老胡连踹了五脚,人义用屁股配合他。

  老胡最后钻进了辟地巷,昏暗的灯光紧紧裹住他,使人看不出他已经醉了。老胡在老父楼下停住。传西的疑团就这样解开了。人义在老胡二三米的暗处站着,他的头和老胡一起举起来,把目光送到二楼老父的窗玻璃上。淡淡的灯光从破碎的窗玻璃中透出来,照在小巷里。人义下意识地看表,指针指在二十一点七分上。老胡没有发现人义。老胡弯下腰,人义猜想他是捡石头。老胡捡的就是石头,老胡把石头扔向老父的窗户。老胡的动作变形了,他没打中窗户,只是击打在外墙壁上。老胡又弯腰捡石头。可以想见老胡准备了好多小石头。老胡连续向老父的窗户发起攻击,有的石头就打在窗户上,有的则钻进屋子。人义愣在那里,他没想到去制止,好像老胡砸的不是他的岳父,好像等着看一场好戏。老父在楼上大骂,他的头缩在里面。老胡又弯下腰捡石头,这回他嘴里发出了声,飞上去的石头就更凶猛。屋子里响起了激越的脚步声,谁都知道老父要下楼来。老胡向前方溜掉。

  老父手里操着根扁担,他出来发现的惟一黑影就是人义。老父扁担向人义扫过来,边说,你砸我的窗户已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人义说,爸,是我。我没砸你的窗户,我来看你来了。老父说,不是你还有谁?人义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老父说,我用的是传西的钱,不是你的,你不要对我下黑手。人义说我没下黑手,我来看你来了。老父说我今天终于看透你了,你这么没良心,以前我白疼你了,白夸你了。人义往后退,说把你的扁担放下,它会打中我的脑袋,打你的人是老胡,就是常在巷口喝酒的那个。人义跑得很快,几分钟就出了辟地巷。

  第二章

  人义上班前被传西逼着做了一回爱。当时他进厕所撒尿。出门前撒一泡尿,是他每日必须进行的一项程序。和平时一样他拉着拉链步入厕所,但他刚把厕所的门关上就被传西打开了。传西堵在门口看着他撒尿,完了传西牵着他走入卧室。人义说我要迟到了,我没兴趣做爱。传西说不和我做爱娶我干什么?传西动作粗鲁姿势难看,但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使人义一丝不挂了。人义说你总是这么自私,总是按自己的意愿处理一切事情。传西说废话少说。她抱住他的双脚头部用力一顶就把人义掀倒在床上。

  去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一封落名“内详”的信在等着他了。桌上整整齐齐,横躺着的信非常醒目,像美人脸上的一块胎记,又像少年头上的那一缕白头发。但它却是一片红唇,信封的线条和字迹都是红色的,他拿起来还发现封口有两个唇印。他的心狂跳,急忙打开来。信里装着的是几颗红心,下层是一张便条:还记得我吗?人义没有马上丢掉,他竟仔细地查看,说,我怎么就没一点激动呢?假东西。随后佟月就来了电话,说人义,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人义说,假的。佟月说,当然是假的,红墨水染的。真的我珍藏起来了,我怎么会把真的寄给你呢?真的我留着。

  人义说,上次你寄给我的鲜花我收下了,这回红心我就不收了,我要给你寄回去,让它在你的包里发扬光大。佟月说随你便,想寄就寄吧,不想寄当面还给我也行,时间定在今晚六点半,澳洲大饭店,那是我们的浪漫之地,销魂之所,你一定要来,我在那里等你。人义说,不行啊,今晚我约了萌子。佟月说,萌子是谁?人义说,我的女朋友。她比你强多了,我很爱她。佟月说,你们的阴谋是不可能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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