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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丰:徐一鸣的风流史

  前天,经过老一中时,我看到徐一鸣,他站在一家水果店外面,和一个中年女人聊得热火朝天,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我装作没看到他,从他们面前经过,在那条街上,我总能碰上以前教过我的老师。

  从九里山回来那天下午,在朝阳街碰见徐一鸣时,我手臂上的黑纱还未取下。苏铭的坟地在九里山,从县城开车要一个多小时,然后走很远一段泥泞的山路。送苏铭那天,沿途的村子隔着老远,飘过来一阵阵白烟,每家每户赶在送葬队经过前,早在屋前点燃潮湿的稻草薰烟避阴气,阻止心怀怨气的鬼魂闯进自家门槛。正赶上梅雨季节,村子在烟雾缭绕中竟显得格外宁静,送葬的人群在村民们憨戆的注目中像逃难的灾民。

  梅城高寿的人去世称“老”了,是白喜,丧事要办得热闹,有的人家里还请说书先生,鞭炮锣鼓闹三天三晚,而像苏铭这样没结过婚,死于意外或服毒自杀的的年青人,不允许埋在自家祖坟旁边,只能当天火化,无息无息埋在偏远荒寂的地方,梅城人都以早殁的人为不吉祥。

  徐一鸣看到我,老远下了自行车,一面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我接过烟,他愣了一下,很仓促地在口袋里摸打火机,我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他显然有点惊讶。以前,我在朝阳街常常碰到他(我们上班的地方位于同一条街),从没接过他的烟,我告诉他我不抽烟,但他总是一次次递烟给我。从他脸上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他并没有健忘的癖好,也并非心不在蔫,而是他喜欢把烟作为某种场合的道具,就像长在他手指上的一颗痣,这种习惯已经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

  他递烟给我时,必须抬起头来,因为他比我矮许多,并且自从调到电视台之后,他似乎开始有驼背的迹象。

  他瞟一眼我臂上的黑纱,说,可惜……我没接话,厌恶地看着地面,这个“可惜”反倒让人觉着是他对自己前途暗淡的惋惜。他把我的厌恶理解为悲痛过度,因此样子很关切地拍了拍我的胳膊,也点了一支烟。我与他站在大街上边吸烟边闲聊的样子,像关系非同一般的老朋友。

  我们永远成不了朋友,他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在学校里时我们就互相憎恶,那时候开始,我便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我的学习成绩保持得不错,他很难抓到我的把柄。那双惰性十足而色情的眼睛,使我轻而易举地对他整个人厌恶到极限,我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很多遍,他有什么资格对他的学生们评头论足,在我眼里,他甚至连表示关切的资格都不具备。我暗暗地冷笑,并不说出来,不是害怕,是鄙视到不屑于说。

  不管徐一鸣的身份怎样变,他和我的关系充其量牌友而已。梅城只有巴掌大小,又有即使小孩子满十二岁都要置办人情酒席的风俗,所以免不了到处赴席碰到熟人。我和徐一鸣就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几次三番坐到同一张麻将桌上,他总是输,不停地输,输到跟他打过牌的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王百万”,他还是输多赢少。后来我有意避免跟徐一鸣打牌,我无法忍受一个总是输的人。

  我跟徐一鸣站在大街上,把一支烟抽完。徐一鸣说了些从他公安局朋友那里听来的苏铭案子的进展情况,我不插话,也没有发问,他似乎找错了谈论此事的对象,我不愿意跟他提及苏铭的任何事情。

  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们,包括我和苏铭,他曾经教过的那些同性别学生们,往往都用蔑视的口吻说起:狗日的徐一鸣……

  徐一鸣没踏进58班门槛之前,学校里已经开始流传着他的各种风流史。经过仔细甄别后,我们班的同学一致认为他与历史老师的故事有较强的真实性。历史老师是当时一中最漂亮的女老师,苹果脸,大眼睛,长头发结成两根大辫子盘在头顶,个子不高,但身段窈窕。她不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噘着嘴,露出几分孩子气。她丈夫是校长的独子,据了解内情的人说,腿略有残疾,但丝毫无损于他给人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印象。她的美貌与特殊身份,使她在学生中倍受瞩目,成为最受欢迎的女老师。

  有好事者曾经把徐一鸣、历史老师、校长公子排列成一个三角形,争论过谁跟谁更般配的问题,由于谁也没有相似的具体生活经验,完全凭不着边际的想象,所以使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化。

  历史老师休过很长时间一段病假,她的课由校长夫人代上。校长夫人也是本校历史老师,一个富态温和的妇人,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也相当漂亮,丝毫不逊色于儿媳。很少有人看到她们俩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似乎美貌的女人总是很孤独的。有一次,校长夫人额头上贴着胶布来上课,一边脸颊上有红色的斑点,几天后,细心的学生在她年轻的儿媳脸上也找到了同样的斑点,尽管扑了粉也没能完全遮住,听说是被高压锅的蒸汽给烫了。由此可知,婆媳两人应该相处得不错,起码在厨房里有难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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