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黄(18)_砚清

十八

　　米刚笑吟吟地说：“首先，我要感谢你，你把一个绝望的女人从死神手里夺回来，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为市委、市政府脸上贴了金；其次，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观念，记者们采访是做报道，满足读者的知情权，出发点不是表扬你，报道是中性词，表扬是褒义词，你可不要混淆概念，所以你要积极主动地配合，把你灵魂深处的话说出来，让李丽珍也把灵魂深处的话说出来……”

　　米书记如此安排，她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她知道，米书记这也是为她好，为她这个空降兵干部在老百姓心目中树形象，在市级干部中争政绩。詹发权敢当面羞辱他，有些区县领导敢对她不理不睬，不就是因为她根基浅，政绩少吗？

　　尽管有炒作之嫌，但她还是配合了。连续三天的跟踪报道，使她成了江东省乃至全国家喻户晓的副市长。有些干部私下里讥笑她：肖观湖杀妻，为蓝红玉树了个形象工程。

　　胡子固把那些报道妻子的报纸都收集起来，她一回来就拿给她看。她读了这些报道后，自己都感到脸红，她觉得她没那么伟大、没那么崇高。她现在才深切地感受到：为什么共产党的有些干部，案发前像清官一样光明磊落，案发后才知道净是鬼蜮伎俩，原来全仗报道之功啊！但是，表扬总比批评好，她暗下决心，只要不被表扬冲昏头脑就行。

　　喜悦需要有人分享。有了喜悦时，她喜欢与女儿说。女儿圆圆今年六岁，上幼儿园大班，对什么事都喜欢乱问一通，常逗得她哈哈大笑，她现在就是需要一个大笑的过程。她和丈夫工作忙，女儿随爷爷、奶奶生活，她准备去接女儿时，胡父、胡母却带着圆圆过来了。他们从报纸上早就知道了儿媳妇的光荣事迹，特来为她庆功的。不一会儿，狐闹闹下班也赶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蓝红玉提议到酒店去吃，被胡子固否决了。他说：“你为人民做了件好事，今晚我们全家人一人做一道菜犒劳你，怎么样？”

　　胡父、胡母连忙响应，连圆圆都应和：“我也要给妈妈做道菜！”

　　她童稚的声音立即引起全家人的兴趣，围着她问：你要给妈妈做什么菜？她也不回答，独自跑到房里去翻箱倒柜，过了一会儿，端出一个塑料盘说：“我给妈妈炒了盘土豆。”他们一看，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塑料盘里装着十来个五颜六色的乒乓球。蓝红玉搂过女儿，心疼地用自己的下颌在她头上蹭来蹭去。

　　很快，一人一道菜就做好了，一家人举杯相庆。蓝红玉把李丽珍的悲剧讲述了一遍，大家唏嘘感叹一番。胡母信奉佛教，双手合十还念起了“阿弥陀佛”。圆圆看着大家怪异的表情，小脑袋一歪说：“爸爸会不会杀了我们？”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点着她的小脑袋瓜说：“你爸爸是博士，怎会杀人呢？”

　　蓝红玉脸上虽挂着笑，心里却咯噔一下：但愿童言无忌。自从肖观湖事件发生后，她一直都在想，自己绯闻那么多，胡子固爱自己又那么深，会不会有一天也做出那种傻事来？

　　胡子固心里也在想，但愿妻子的那些绯闻都是无中生有，若真有其事，自己会不会也像肖观湖那样发疯？那可真说不准啊！

　　夫妻俩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胡父、胡母和狐闹闹也都觉察到了，对于那些绯闻他们也有所耳闻，原本热烈的庆功宴被小孩子的一句话破坏了，只得草草收场。

　　是夜，两人睡在一起，小别胜新婚，按说胡子固会猴急猴跳的要与她大爱一场，可是，他睡在床上，迟迟没有行动。蓝红玉伸出手，拉了拉他，发出“性号弹”，但他还是无动于衷。这样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她坐起来，面对他说：“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还好吧！就是累了，不想那个。”他缓缓地说。

　　“说实话，别把我当傻瓜。”

　　“你别那么盛气凌人好不好，就是心里有点隔阂嘛！”胡子固侧了身，用背对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隔阂什么，就是怀疑老婆在外行不轨，但又拿不准，是不是？你们这些男人，真不是大丈夫。”她说完兀自躺下。

　　过了许久，胡子固才说：“其实，我应该相信你才对。前不久，我在大街上听两个民工吹牛，一个对另一个说，无‘独’不丈夫，独是独立的独，对我启发很大，如果总是被谣言牵着鼻子走，那我就真不是个大丈夫了。”

　　蓝红玉一翻身，压在他身上，动情地说：“这就对了，谣言止于智者，连民工都知道做人要有独立精神，何况你这个博士呢！我相信你不会是肖观湖那样的傻瓜。”

　　她用嘴去吻他，发现他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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