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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我又开始呕吐,同时想大便。男孩连忙跑过来递上痰盂。我干呕几下只吐出一点口水,事实上由于肚子太空我已没什么可吐的了。

  我重新躺下,提紧肛门,努力把排便的欲望顶回去。我告诫自己一定要顶住,必须挺到扎完滴流,因为我一个人没法拿瓶子去厕所。

  也许是我的毅力起了作用,排便的感觉真的没有了。我暗暗松口气,赶紧调快点滴速度。

  可是,仅仅一会儿工夫,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十分强烈。看看还有半瓶药,我知道躲不过去必须行动了。

  “小伙儿。”我喊了一声。

  小伙子赶紧过来。

  “麻烦你替我拔掉针头,我要上厕所。”我说。

  未等男孩开口,女孩抢先说:“让他给你拿瓶子你去好了,看你扎针费那劲,别遭二遍罪。”

  我说不行不行这哪行啊绝对不行。我的意思是我们素不相识,我一个年轻妇女,又是拉大便,人家还是个小伙子,且有女朋友,我们都是正经人啊。

  “看你病成这样还逞什么强啊,医院里面没隐私,想要面子,好起来再说吧。”女孩说。

  “医院里面没隐私。”女孩一句话令我彻头彻尾地悲哀,我想起生宝宝一幕。

  当折腾了两天两夜筋疲力尽溃不成军,终于似一只孤独的病猪被抬到产床上时,我早已无所谓形象了。我被扒掉所有衣服,高高支起两条腿。一名助产医生像讲一具标本,不断就我产前反应给身边几个实习生传授经验。她做了一个动作后说“开五指了”,立刻先后有几只手伸进我最隐禾幺.处体会“五指”。当孩子终于娩出来,我听见一个实习生说:“快看,大便带出来了。”……生命里最丑陋最隐私的部分在某个特定场合暴露无遗。

  我没有哭,我痛苦得疲惫得幸福得没有一滴眼泪。

  这一次不同,我面对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位萍水相逢、陌生的、年轻男子!

  上帝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残酷地惩罚我,我是良家妇女,一直中规中矩不越雷池半步,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我能怎么样呢?在这种特殊时刻我能够反抗吗?不能,我没有一点点反抗能力!

  不知道将来某一天我们会不会再相遇;不知道离开医院后我们心里会怎么想;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他们会怎样谈论我;不知道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可以使我不麻烦别人、独立自主地做女人……我只知道委屈、不平、心里难受,为男孩,为女孩,为我自己……

  所以当我在善良的男孩协助下,笨拙、慌乱、满面羞愧地解开裤带,窄窄的瘦瘦的屁股暴露出来,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

  这是命,人永远不要试图与命运抗争,只能与命运的安排握手言和!

  我永远不会忘记女孩男孩,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我最困难、最凄凉、最无助、最没尊严时对我的帮助。

  佛门有语:知恩必报。

  不知今生今世我能够报答他们什么,也许我永远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他们。但在我心灵深处,我将永远知恩、感激并铭记!

  重回到病床,我感到舒服多了。

  “你病得这么重怎么没人陪你呀,大姐?”女孩问。

  “我丈夫外出了。”我说。

  “找个朋友帮忙嘛。”男孩给我出主意。

  “大家都挺忙的。”我说。

  他们互相看看不再问,我知道他们不能理解。

  我是不爱添麻烦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张口求人,感冒发烧这点小事距我找人帮忙实在有太大距离。另外,我真的没几个朋友。

  闭眼正休息,呼机响了,是单位,可能是老科长不放心特意问问。

  “大姐你回呼吗?我这有电话。”男孩说。

  “不用,没什么事。”我说。

  谢过他们,再一次调快速度,我想早点扎完接宝宝。在幼儿园,宝宝可谓模范,最早一个到园,最晚一个出园。看着其他小朋友早早被爷爷奶奶接走,她多次央求“早点接我”、“明天吃完饭就接我行不行”。我很惭愧,对宝宝,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奉献。

  滴流很快扎完。我谢过女孩男孩跟他们告别。女孩坚持要男孩送我,那份嗲声嗲气的固执很是令人感动。我告诉他们我真的好多了没事了请他们放心。就在这时,呼机又响了,号码还是科里,后缀“等你回话叶小姐”。

  是叶妙伽?拿男孩电话一回,果然是她。我喜出望外。

  “今天来采访,顺便看看你,听说又病了,怎么了?在哪呢?你家天赐不在家没人宠你,生病最好悠着点。”

  我跟捞到稻草似的叫她立刻接宝宝,顺路买回点吃的,我在家等她们。收了电话,我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对一直关注我的女孩男孩说:“这下你们放心了吧,我的朋友马上来管我,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生病了。”他们相互对视,笑了——我不管是不是嘲笑。我发现他们的笑容很清纯很灿烂很美丽一如他们风华正茂的年龄。

  妙伽一进门就问陈一鸣这人怎么样。我很奇怪她问这问题,当然也很敏感。

  “你怎么认识他?”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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