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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们慢慢走出墓区,走向河堤。他还在玩味的看着那根细长的叶子,叶子的中间泛着淡淡的白色。我夺过去,扔掉。

  他不解望我。我说:“这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一种花。虽然它有极好听又禅意十足的名字:曼珠沙华。在日本,它被称为彼岸花。是代表悲伤、分离、绝望、死亡的花。”

  他露出好奇的神情,说:“真想看看它的花,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在你看到它叶子的时候,是不能同时再看到它的花朵的。”

  “为什么?”他好奇发问。

  我轻轻的叹口气,把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抬起头,看暮色中的天空。给他讲一个故事:“花和叶子同根而生,相互辉映,于是才有了花的绚烂、叶的鲜活。花叶相恋,世世如此。突然有一天,叶子厌倦了一季又一季花过成果、叶落成泥的生活,它不想再被固定在细细的花茎上,它要随风而去,到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对于叶子的离去,花儿没有挽留。它知道,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只是在叶子走后,花儿每天都在相思中度过,蕊中浸满了鲜血,染红了每一片花瓣。后来,叶子回来了。因为它终于明白只有在花的陪伴下才是真正的自己。可是,花期已过。它苦苦的守望下一个花季,可只到再一次的辗落成泥,仍没有看到那片绚丽。千百次的轮回,虽修得同根,花与叶永无缘相见。于是,这个世界上就有了这样一种花。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展翔把我的手握得更紧,说:“真让人感到悲伤的花。”

  “传说中,黑暗的幽冥之狱有一条叫做忘川的河流,此岸忘川草,隔河彼岸花。奈何桥凌驾于河上,古老的孟婆年年在此熬汤,用忘川河水加上忘川草叶和彼岸花瓣熬出那碗能够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水。踏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就走向了另一次轮回。今生的爱恨情愁统统忘记,最爱的人,牵挂的事儿,皆抛在河的此岸。什么都会忘了。可是,彼岸有花。彼岸花的花香有着神奇的魔力,它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哪怕是已经饮过孟婆汤,仍然可以忆起世间种种。有多少人,是想忘记的;又有多少人,是想记住的?”

  他听着我讲这些,再抬头看暮色渐重的天空,悠悠的说:“我要死了,就算被逼着喝了孟婆汤,我也拼尽全力一定要到达河的对面,去闻一闻彼岸花的花香。记着你,记着你的模样,记着你的笑和忧伤。来世我们还要继续相爱。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踏遍千山万水找到你。找你做我每一世的新娘。”

  我看着他的侧面说:“我会生生世世等着你来找我。做你生生世世的新娘。”

  展翔掰着手指头算给我听:“我们的银婚纪念是在2033年,金婚纪念是在2058年,钻石婚纪念是在2083年。”

  我也掰着他的指头,取笑说:“展先生,您怎么不算一下,到钻石婚的时候,您老人家贵庚?一个108岁的老汉,牙齿都掉光光了,还陪着我过钻石婚的纪念日呀?”

  他攥住我的手,笑道:“对呀,你要是敢嫌弃一百多岁的老头儿,我就联合孩子们一起对抗呢!”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小翎子,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你起小名,我起大名。平均分工,不许推脱。”

  我看向静静流淌的粉河水:“长安,如何?”

  他笑了起来,微点着头,说:“好。长安。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希望孩子能够长久平安,长寿安康。”

  天已经开始变短了,日头落下的时候,还不到五点。空气中已结有露水,天气微凉,展翔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他手心的温度,通过我的掌心,传递到我的身体里。对于我来说,全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象他那么亲近,那么珍贵,那么重要了。或者对于旁人来说,展翔只是一人平凡的人,穿着T恤与休闲长裤站在人群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是,他却填满了我的生命,丰富了我的生命。是我年幼时的依靠与希望,成长的烦恼与忧伤,也是我的欢喜。而且是现在我自己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源泉。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

  66.

  2008年的10月16日,农历九月十八,是我和展翔结婚的日子。

  一切都是按照家乡的习俗。

  因为我和展翔的特殊性,家人把新房布置在了一楼的西屋。父母体谅的说:要给我们举行一个新式的婚礼。既嫁了女儿,又迎了女婿。因此,头天晚上,我被送至外婆家。第二天清早,有迎亲的队伍前来接我,彩绸扎起的花轿,枪锣响器,全班人马。

  我穿大红色喜庆的嫁衣,坐在床上。听从妗子的吩咐,从早晨五点起床后,梳妆。妗子拿着梳子给我梳头,一边梳一边唱:一梳离娘亲、二输亲事顺、三输举家合……

  收拾停当,早餐只吃了一丁点儿可以忽略不计的食物。就那样坐着。强忍到十点,院子里的喧闹依然热烈。表妹偷偷拿了几块蛋糕和一瓶水,给我。正欲享受,却被妗子发现,她一把夺走,严肃的说:“不能吃!新媳妇不能吃太多。不然等一下上了花轿,你想解手,咋办?拜天地的时候,你又想解手咋办?”

  表妹不以为然的说:“那怕啥,都是在咱自己家里。”

  “那也不行!”妗子把食物拿走了,我和表妹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表妹叹了口气说:“真想不通,你为啥一定要在咱家里结婚,这么麻烦。又不能穿婚纱,还要穿这么土的衣裳。还要遭这么多罪。你要饿到晚上你知道不?”

  我点头说:“我知道。我会忍着。”

  她看着我被珠围翠绕的头,感叹着:“不过,咱家里也有咱家里的意思。至少可以尝一下坐花轿的滋味。以后你可要记得告诉我,从小就听坐花轿坐花轿,到底坐花轿是啥感觉呢?”

  我说好。我会详细的描绘给你的,但是,最好还是要你自己亲自体验一番,才把有最真实的感受。

  妗子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再次下令:“不准吃东西,记住没。等一下村子里会有看热闹的人过来看新媳妇,你可不能傻笑。”

  表妹开始抗议了:“连笑都不给?那要咋办嘛!”

  “低着头坐着就好了,其它的都不用管。就低着头坐着。”

  “脖子哪受的了呀,还有好长时间呢!”

  妗子伸手拍了表妹一下,“就你事多!你姐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哪来这么多歪理?到你出门子的时候,可千万别从家里走。不是爱赶时髦吗?就学着电视里穿露前露后的衣服,摆洋式的酒席,那样我也不用跟着吓掉魂了!”

  表妹揉着拍痛的地方,呲牙一笑,说:“你想让我受这种洋罪,我还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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