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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肉剁好了,放一只大海碗里,酱油喂了,这边就蒯了面,和面;面和好了,醒着,切韭菜,和馅儿,揉面,揪面剂子,擀皮儿,包;一切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等饺子煮好了,喊奶奶和老二吃饭,老二才到厨房帮着往奶奶屋里端。奶奶牙掉的只剩上下四颗了,用筷子霍开一个大肚饺子,鸡蛋里头挑骨头,说韭菜切的不匀;肉剁的不细;没滋味,盐放少了;饺子得多放盐,一煮就嫌淡了。让舀碗汤来,见汤里边有零星的韭菜,说:看看,有破的,饺子皮捏紧着点。奶奶挑刺儿的工夫,老二一盘饺子已经下肚,吃第二盘才想起来没蘸醋,笑着对小莉说:太好吃了,忘了吃醋,拿醋来。小莉去厨房拿醋瓶子,奶奶这边数落老二道:没你这么夸媳妇儿的,媳妇儿就是牲口,得拿着鞭子,隔不一会儿抽一下子,让她知道当媳妇儿是件难事……小莉手里拿着醋瓶子进来了,听见奶奶最后一句话,问:您那时候觉着当媳妇儿难不难,当媳妇儿有什么难,我就不明白了,您好好跟我说说。摆明了就是打架。小莉这点勇气,是刚才老二那句话给撮起来的,丈夫都夸了,老太太就别搬弄,又不是婆婆。老二奶奶一个饺子还没吃到嘴里,却先吃了一口气,再看小莉那张脸,怎么看都不顺眼,嘴里呼哧呼哧的,不知是牙少漏风,还是心火上蹿,手里一双筷子就扔在了桌上,不吃了。颠着脚,跑院子里高声骂开了,说小莉不是,说老二怎么娶这么个媳妇儿,瞎了眼。高声是为让街坊四邻听见,生怕那点家丑别人知道的晚了。小莉在屋里落泪,老二只顾吃,当什么事没有一样,醋碗里泡着俩仨的饺子,吃的红头涨脸,吃饱了,打几个响嗝,出了北屋门,奶奶还跺着脚骂,就说:您不饿呀。又看见院门口挤着看热闹的人,说:想看进来看,站门口多不得看啊。听老二一说,人群哄一下散了。晚上,小莉也不张罗睡觉,坐那把太师椅上耍小性儿,老二浑身脱光了,拍着床沿儿,让小莉过来;小莉心里巴不得的,面上拗着。老二说:你他妈的过不过来!老二的话里已经有了气,小莉这边还犹豫着,她摸不准老二接茬是不搭理她呢,还是过来拉扯她、强迫她,没想到,老二一步蹿到跟前,照着小莉那张毫无特点的脸,攥劲的又是一巴掌,这边说话了,什么事只要一开了头,接下去就顺当了,打人也一样,以前说不打女人,现在打了也就打了,打人本身就不是件好事,所以不打女人打男人,也说明不了什么;而且这女人是自己的老婆,打老婆不是新鲜事,古已有之,既是过去有的事,咱做了,充其量是仿效,不是发明,只是个协从;犯罪讲究协从不问。这些都是老二第二次打了小莉后的想法,他想的工夫,小莉吓傻了,坐那把太师椅上发呆,等老二又说:你过来。小莉像是个木偶似的,顺着老二的声儿,乖乖地走到床边,老二说坐下,她就坐了,老二又说躺下,小莉就躺下了,脱衣服就脱衣服。老二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难免碰了她腿上的蹭伤,疼,她也没反映,疼心里得了。老二完了事,用手摸了小莉的乳房,说还是他妈的一大一小,怎么长的。说完就呼噜呼噜睡过去了。

  杨小宁很快被提升为药品司的副司长,办公室换成了单间的,办公桌大了两圈,还配了一套黑皮沙发,宽敞舒服;茶几也大,坐沙发上掸烟灰,还得站起来猫着腰;地毯虽不厚,可走在上边没声儿了,进来办事的人,不由得蹑手蹑脚,毕恭毕敬,说话自然敛了声,连目光都是有分寸的,不长不短不轻不重的,让你觉得得到了十二分的尊重,杨小宁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当官的美妙感觉。再赶上那会说话的,有意没意故意把副去掉,杨司长,只这一声,杨小宁心头像是抹了蜜。在单位心情好,回到家更没什么不高兴,话说回来,杨小宁不是那种拿老婆撒气的男人,家是家,外头是外头,分的清楚,两头不说话。这才是男人呢,没事拿老婆当气筒子,算什么本事啊。杨小宁回了家,眼见快七点了,吴蔷才回来,换了鞋就不想动,说刚做了个白内障手术,那老头一个劲紧张,本来一个小手术,做了俩钟头,累死了。杨小宁问朵朵呢,吴蔷说让秀梅接黄土坑去了,下午打的电话。看着吴蔷是做不了饭了,得,出去吃吧。吴蔷吭吭哧哧的,怕花钱。杨小宁说:行了行了,你嫁都嫁我了,孩子也劳您驾生了,再见着你累,我还算男人吗。吴蔷笑了,看着杨小宁,那张娃娃脸没添几根皱纹,反而显得更白净了。杨小宁等着吴蔷换衣服,抽空打了个电话,问吴秘书,药品监察的事。吴秘书还在单位没走,杨小宁就说:这么辛苦,回头得发加班费。吴秘书说:工作之内工作之内。吴蔷换好衣服,问给谁打电话,男的女的。杨小宁成心逗她,女的。吴蔷问漂亮吗。杨小宁回道:还成。吴蔷真不高兴了,撅着嘴,坐客厅沙发上不动窝了。杨小宁说:哄你玩你就信了,老长不大,小孩儿似的。出了小区,看见一个新开张的四川馆子,门脸装修的古香古色,门口还站着俩把门的,杨小宁说吃川菜吧,吴蔷怕辣,杨小宁说也不是都辣,咱捡那不辣的点。俩人走进去,环境也是古香古色的,琢磨店老板一定是个有文化的人。转着身看了一遭,吃饭的没俩半人,犹豫着想走,有人后边喊杨小宁,回头,竟是王继勇。杨小宁问王继勇怎么在这,王继勇说:这是我的买卖,当然得在这了。张罗杨小宁吴蔷,靠窗边一张桌上坐,吴蔷不坐,王继勇看出了吴蔷的心思,说:大小姐,知道您瞧不起我们这号人,原先在班里,您眼皮子都不会冲我们这样人抬一下,可这时代在前进啊,保不准哪天您有事求到咱头上;今儿这顿饭就算老同学请了。杨小宁听王继勇这么说,觉得这人还是有几分真诚劲,就小声对吴蔷说:那就给人家这面子吧。拉着吴蔷在椅子上坐了,转脸又对王继勇说:话是句句都对,免单却是万万不能的,要搁过去,开张还要收贺礼呢,顶多让你打个八折,里外里的我们还是占了便宜。王继勇说:占什么便宜,现在就打着折扣呢,知道你升官发财了,不在乎一星半点的,回头说不定还求到你衙门口,你可别说不认识。杨小宁笑道:咱俩可是牛蹄子,两瓣儿,整个不沾边,下辈子兴许咱俩能凑一块堆去,这辈子没戏了。王继勇是那种势力到极点的人,比他差一点的,都懒得搭理;可心里又自卑到了极点,他明白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角色,最怕人说他社会渣子、混子、胡同串子;象蜜蜂似的,有甜头,无论大小,牟足了劲的往上综,他特别佩服胜利,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有事没事的把胜利挂嘴边,快成口头语了:要说人家胜利,那是个人物,人家是高干,家里有警卫的,可人家认我这哥们儿,怎么着,干瞪眼儿吧。其实没人干瞪眼儿,更没人管高干不高干的,人家各自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高干不高干的,碍不上人家的事。王继勇喜欢照自己心思揣度别人,那是他平白无故加给别人的,他自己势力眼,别人就都得照他的样儿势力。再论眼前的杨小宁,上学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是学习好点,那在当时算什么菜啊,学习好,没用啊,还不是一样插队;又是老二蔑视的,找个辙就剋丫一顿,经常被打的鼻子流血,王继勇几乎没拿正眼瞧过杨小宁,直到杨小宁把吴蔷从老二手里戗过来,王继勇才转变了对杨小宁的看法,心里为杨小宁叫了声好,但他知道自己跟杨小宁是两股道上的车,人家现在大学读罢,进了大衙门口,听说又得了老丈杆子的计,前途没法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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