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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晚上快九点了,吴蔷爸才回来。见堂屋桌上还摆着饭菜,皱着眉头问:是不是都没吃啊,告你们多少回了,别等我,我这哪有准点啊。妈走出来道:孩子们都吃了,秀梅也垫补了点,我是不饿,也不为白等你。爸把脚上的三接头皮鞋脱下来,换了双崇奉呢面的布鞋,然后走到墙角的盆架子洗手,其实水管子就在院子当中,可爸就是不习惯在院里洗手,妈说:还当大夫呢,流水洗手多卫生啊。爸每次听妈这么说只是笑笑,习惯。洗了手,爸妈、秀梅仨人做桌上吃饭,爸喝粥的声挺大,妈笑他,说他叫化子转生的。爸就成心弄出更大声来。这时妈问:到底怎么着啊。爸一时没明白,邋遢女人,妈提醒儿。爸说咳,忘这事了,我把她交给妇科沈大夫了,还不知道检查结果,等吃了饭打个电话问问妇科就知道了。吃了饭快十点了,爸蹀躞着走到隔壁孙福海家,在那扇破烂的门上礼貌地敲了两下,孙福海家的高声问:谁呀,大老晚的。吴蔷爸说:是我。孙福海一下就听出是吴蔷爸,抄起床上的笤帚疙瘩,照着媳妇儿轮过去,骂:恁大个逼人,连吴大夫的声都听不出来,白活了你!孙福海赶忙着开了门,吴蔷爸一看,一家人已经睡下了,不到十平米的屋子,一张大床占了大半拉屋,横七竖八的,都是小孩儿脑袋,孙福海家的拉扯着,往身上搭那件汗衫儿,汗衫是家常儿穿的,也就能遮半拉身子,一对哆哩哆嗦的大奶子,在吴蔷爸眼前跳来跳去,吴蔷爸一连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人家都象我似的,睡的晚呢。孙福海早下了地,趿拉着一双没了后跟儿的布鞋,让吴蔷爸进屋坐。其实屋里一个凳子都没有,白天能坐床上,这会儿,都睡满了,没地方坐。吴蔷爸说:老孙你别忙活了,我就打个电话,问个事就走。吴蔷爸打电话的时候,孙福海家的索性裸着上身坐着,一来屋里灯光暗,二来仗着自己生过那么多孩子,怕什么啊。孙福海扭头一看,火了,手里的笤帚疙瘩本来就没放下,照着女人的胸口抽了一下。孙福海家的正坐那打盹,冷不丁挨了一下,一激灵,大醒了,慌忙穿好褂子。这边吴蔷爸三句话已经完事了,甩一句客气话,人就出了门,孙福海还没来得及答话,吴蔷爸已经进了自家院子。

  吴蔷爸走进北屋,经由堂屋进了右边的卧室,见吴蔷妈歪在床上看书,问看什么书。吴蔷妈矫情道:现在连名儿都省了,敢情我还不如笤帚疙瘩呢。一听笤帚疙瘩,吴蔷爸忍不住笑了。问笑什么,吴蔷爸先还不说。经不住妈追问,只得把刚才在孙家打电话的情形,向吴蔷妈学了一遍,吴蔷爸脸上禁不住热辣辣的,说:没想到孙福海家的那俩奶子,那么……想了半天,吴蔷爸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儿。吴蔷妈吃惊道:通啊,你真庸俗,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呢。吴蔷爸不解道:庸俗?我怎么庸俗了?吴蔷妈说:你刚才说了什么,难道芝麻粒儿大的工夫就忘干净啦。吴蔷爸噢了一声道:你是说我说孙福海家的奶子……吴蔷妈捂着耳朵不听。吴蔷爸的手摸到了吴蔷妈的胸,吴蔷妈突然安静下来,象只绵羊似的,随便吴大夫怎么在自己身上“做手术”都成。俩人喘的稀里糊涂的,吴蔷妈示意把窗户关上,四合院忒拢音,一点动静,就象装了扩音器,听的真真儿的。吴蔷爸说不管那些,咱又不是偷情,正大光明的事,捂着盖着干吗。吴蔷妈坚持让吴蔷爸起来关窗户,说主要怕秀梅。吴蔷爸更不明白了,秀梅怎么了,倒怕起她来了。吴蔷妈说也不是怕,是觉得秀梅也老大不小了,按常理,早该恋爱结婚了,不傻不苶的,听见咱们这边动静,会有想法。吴蔷爸笑道:有想法是正常的,怕的是没想法,那不有毛病了,那就该看病了。说到看病,吴蔷妈突然想起来,问邋遢女人的病。吴蔷爸说:沈大夫说是梅毒,怎么治还得商量,她没工作,没男人,谁负责医药费,听说家里还有俩孩子呢。吴蔷妈说:象这样的,街道上总得管吧。吴蔷爸笑道:就杨水花那样,不让那女人戴着高帽儿上街游行就算万幸。吴蔷妈说你以为还跟文革那会儿似的,逮谁游谁啊,现在什么年头了,改革开放了,谁还干那种缺德事。吴蔷爸说:这跟改革开放没太大关系,这是习惯,是我们国人的传统,疾恶如仇,像那女人,无疑就是恶了。吴蔷妈不屑道:亏你还是学医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吴蔷爸把一只手放到吴蔷妈的肚子上,捏着堆积的肥肉,玩笑道:看看,这些脂肪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李大夫?要不要吴大夫帮你,让这些多余的细胞消失?吴蔷妈推一把丈夫:去。吴蔷爸把身上那件和尚领背心脱下来,叠好,放枕头旁边,吴蔷妈激情荡漾地等着丈夫,吴蔷爸很细致地进入吴蔷妈的身体,吴蔷妈能从丈夫的动作,联想到他在手术台上的风格,每个细节,包括每根血管的凝结,每块组织的处理,都竭尽精致细腻。吴蔷爸祖上是苏杭人,吴蔷妈打趣说,肯定是开绣庄的,八成吉祥剧院里台上的行头,都出自你们家。吴蔷爸在吴蔷妈的身体里,左探右访,嘴里还不停地问:这儿好吗,这儿怎么样。吴蔷妈笑道:你这哪叫行房,纯粹一卖肉的。吴蔷爸噗哧笑了,也就泄了气,道:太累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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