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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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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举脸上刮过一丝隐约的笑容。他拍拍梅虎的肩膀说:“这给你梅家蒙羞的事,咱不提啦。今天把你吓得够呛吧,梅虎兄弟,开会是公,散了是私,掏个心窝子话,我可不是想坑你,会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也没功夫顾得上,许多事就是个弹簧能紧能松。你想想,刀子是杀人的,也是切菜的,关键看你怎么用啊。我这番话可不是代表政府的噢,出了门我就不能认帐了。我仔细听了刚才那些事,铁了心能抓你蹲大狱,动点脑子就不是不能化解啊。好了,现在是私,咱们三个找点酒喝去,你这几天呢,就再不能再回瘫子村了,就住乡招待所吧”。 王清举又掉过脸对我说:“饭后你去哪?要么,叫乡政府的司机送你回瘫子村?”我察觉到了他言下的深意,就答道:“好吧”。 王清举绝没料到第一个闯来替梅虎求情的,竟是陶月婷。他稳坐在韬略的钓鱼台上,静候着瘫子村麻三叔像背着整座祠堂似地,迈着沉重步子走进他的办公室。这样他的下一步计划就会势如破竹了。王清举已想到了跟麻三叔周旋的细枝末节,他会以一种令人感动的低调接待麻三叔,并冒着风险宽恕梅虎的罪行,替麻三叔保住他香火的独根。可此刻,坐在桌对面,是风姿绰约的“病西施”陶月婷。陶月婷说:“听说你扣了梅虎,还要治他的罪?” 王清举有些恼怒。陶月婷是来求情的,可脸上冷冰冰地竟不挂一丝笑容,口气也硬梆梆地。换在往常,王清举会以一句戏谑的话来化解冰层,毕竟陶月婷的身上拴着那么多有权有势者的心,这潭深水,他王清举一日不离仕途,就不敢随随便便地由着性子去趟,若是无意间惹急了陶月婷影子里的哪一尊菩萨,他自个儿是收不了场的。见陶月婷这么问,他强摆出笑脸:“呵呵,陶老板这个渠道可真是灵啊,硖石乡屁点大的事,竟把您惊动了?” “哪里哪里?我陶月婷不过是一个年老色衰的戏子而已。官场上的高招,我陶月婷没本事使过,但戏里唱过、生活里见过,你王乡长怎么使招儿,我管不着也不敢管,何况我自已的演出公司和废戏台重建的事,你是拿我的薄面当佛面了。今天我只有一句话,你惹谁都不打紧,别整梅虎。” “哦?陶老板竟这么了解梅虎?”王清举问。 “谈不上了解,但我陶月婷就是想豁出去救他一次。我放肆说一句,我陶月婷真要是办成一件事,是什么手段都敢使,也是什么怪事都能成。你也甭问原因,你王清举真是整死了梅虎,会天打雷劈的。”说了这句,她拎起小包,起身就往门外走,一脚踏过了门槛,又丢下一句:“哦,忘了告诉王乡长了,碧海云天浴场我卖掉了,可里面的故事没卖掉。大家都以为,进浴场是脏着身子进去、洗了干净出来,可我说,碧海云天是脏了身子进去、弄得更脏出来。有些污垢,不是想洗就能洗得掉的。”陶月婷的最后一句让王清举的身子僵在了椅子里。 从乡政府院子出来,陶月婷并未登上她的轿车回县城。她有些茫然地在已沉寂一片的街上走着,远远地能看见那个被人咒为晦气的废戏台。重建了,崭新的设施和一整套复兴拉魂腔的规划,可人们还是习惯地叫它废戏台子。第一出戏就真的把一代名角给废了,这大概就是命了。多少自负不凡的人被命运折磨得浑浑噩噩?陶月婷心想,自已这颗原以为没有着落的心,竟让梅虎这样一个窝囊木讷的粗汉子摘了去,不往命上寻思,又能如何解释?搂着梅虎睡在她家的屋子里,那间冷清的小屋子仿佛一下子幻化成了天堂,梅虎走后,她竟舍不得拉开窗帘透气,她怕那股子夹着汗臭、烟味的刺激男人气散了去。梅虎一出门,她就魂不守舍地等着,等到梅虎再来,这气味又重了一层,她无限贪婪地呼吸着这股子空气,她越来越觉得自已正久违地回复为一个女人。有很长一个阶段,她惊恐地想:自已已经不是一个女人了,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男人早已麻木,娇艳媚冶的假像遮掩了一切,同样,她觉得周围的那些男人也不配被唤作男人。所谓的男女,不过是一种异性器官追逐的游戏而已。是梅虎复活了自已,她奇怪地需要并感激着这个农民。她甚至给从未见过的桂枝买了鲜艳的布料,她毫无忌妒地劝梅虎善待这个女人。 乌青乌青地夜空。下弦月照着无比孤独的乡村。好锋利的下弦月!她莫名其妙地这样想。乡政府驻地很狭小,很快地走到了田埂上。一阵夜风拂过,陶月婷往衣领里缩紧了脖子,但她仍朝前盲目地走着。“嘟嘟”,她的手机响了,瓦蓝的屏幕上映出一行字:“春蚕到死丝方尽。” 她有些粗暴地给郭建辉回复:“去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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