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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哪能呢?我算笔细帐给你听:一亩田,双季稻产820斤,扣掉种子、口粮220斤,卖600斤能得260块钱,一亩田的化肥、农药、地膜、柴油得115块,税和费得108块钱,净赚37块钱。我死也都不会忘了这个帐。惨不惨?还不够你们这些有钱男人买一打高级避孕套呢。”  “..........”

  她又把肥臀上的刺青图指给王清举看,说:刺了两只大蜘蛛,最毒的,酷吧?

  王清举无端端地就想起了瘫子村,腊八、印子和飞天蜈蚣。这次进城,是县长点题让他来谈谈瘫子村搬迁的。县长从座上站起,踱到王清举身后,拍着他的后肩说:“清举哇,按你的德、才表现和工作实绩,上面位子的几个缺早该你来补了,可每回我一保荐你,就有人拿出瘫子村来挑刺儿,说四个省淮河干流就剩这最后一摊子问题没破解,他王清举多少总要摊点责任吧!再说,每次到瘫子村去看,说实话,我心里挺也不是滋味。与其它村村寨寨的反差越来越大哦。”

  “.........”

  “你别不吱声,清举。我晓得你犯怵,要是好办的事,能捱着撑着拖到今天?但你一定要坚定信心,淮河滩上无小事,省里领导也紧盯着呢。把四省淮河最穷最烂的一个村,一举变成一个统一规划的新型集镇,这个影响非同小可哇。这将是你一辈子的政治本钱。不要畏难,要容易的话,这么显眼的本钱不早让人捞走了?不要说没办法,一个人说没办法的时候其实是缺少勇气,胆子一横,办法就蹦出来了。”

  王清举腾地一下站起来说:“老领导,今天在这里我立生死状了,明年汛期之前,瘫子村搬迁的事若是还解决不了,我就摘掉这个小官帽了。我到上海扛麻包做苦力去。否则我实在辜负了您老人家的厚爱。”想起这一句,一种为村民父母官的豪气夹杂着辛酸,一下子冲上头顶,比昨夜里的酒劲还猛。他鼻子一抽,竟掉下泪来。小唐姑娘吓坏了,茫然地望着他。王清举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已在一个女人赤裸裸的肉体前,像一段绝望的灰烬。

  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给了她。她说,啥也没做,我不能没良心的黑你这钱。王清举说:那你就教教我怎么洗桑拿吧。他先钻进泡沫按摩浴缸,泡了个澡。又在小木屋里的炭炉上蒸了半晌,小唐赤条条地蹲在他的膝下,朝炭中添水。用乳房按摩着他的膝盖。两只粉红的鸽子。紧贴着他的身子。刚才还是铁硬,咋又搭拉下来了?是不是我不够刺激?不,不,不。他奇怪地躲闪着,内心冲出一种荒凉的亲情。他给郭秘书打了电话,让他来结算一下包厢和干红的费用。

  王清举没想到下楼时,第一个撞见的人竟是梅虎。他楞住了,没等他开口问,梅虎就抢着说:郭秘书让我来结帐呢。

  他无比恼火地低声吼道:“我骟了他娘的。快去快去,结了快滚”。

  梅      红

  明末以前,人们在夏至日这一天,用占卦的方式选出童男童女,抛入洪水,活祭河神。后来弃了这种残酷的办法,改用纸制贞女,用红绳系腰、放置于纸轿中,入水祭神。地方政府觉得此种形式有“浓重的封建迷信气息”,不予鼓励,但人们仍偷偷地在傍晚时分行祭。集市上印制的祭品旁仍是香火旺盛。

  ————沿淮风习之一

  邮差敲门送来瘫子村来信时,梅红正在家中跟丈夫钟定坤殴气。

  钟定坤虽然有个豪气干云的名字,人却生得尖脸猴腮,胳膊瘦得跟石缝里的麻杆一般,说话还有点结结巴巴,一副让妻子提不起神的窝囊样。可他胸怀却是大度,容得下梅红的小性子。岂止是容得下,梅红三天不摔袖子犯怒,他也蔫蔫地不精神。家中诸事拍板定案的权力,他不争不抢,全由着了老婆。比如去年家中装修时,他家住的是省城芜湖路林荫深处一幢旧楼的底层,按理说,在大学读了工程设计专业的侯定坤能展展身手了,他也熬了几个夜画了一堆的草图,可最后施工时,梅红瞅也没瞅那些草图一眼,就在家中每个角落把她那俗不可耐的审美体现了个透。钟定坤笑笑了事,还在同事面前为自已找到个体面的台阶下,说:“女人跟房子绑在一块的时间比男人多哇,自然要顺着她的眼光装饰”。梅红有时急了,就骂他贱,侯定坤聋子一样,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钟定坤摘下身上围裙,熄了正在爆炒虾仁的煤气灶,接过邮差递来的急件,对着正闷头坐在沙发上的梅红说:快拆了看吧,特快专递。好啦好啦,晚上我赔你去那个同学舞会,我这个德性,怕让你丢人。唉,人家要赏你这朵花,你偏偏要把花根下的臭牛屎也亮给人家看。

  梅红扑噗一下笑了。她的男人总能使她破涕为笑,她喜欢这种心情的突然转折。有时她觉得,生活一直阴着、或一直睛着,趣味都不大,只有这种心情的突然改变才是平凡生活快乐之源。她觉得她爹麻三叔是个真正的男人,但无论是女儿还是老婆,要整天跟一个从不傻笑、从不讲一句戏谑话的男人生活,也确是在受罪。所以她也一直不恨七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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