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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浅还是常常打电话给我的,虽然长途电话的噪音总是有点大。小浅在电话里和我说那些高中时候的日子,小浅问我张宁你不是要学油画吗?我笑,说,没办法。小浅也笑了,说,总是有那么点无奈的,小浅还说,没有遗憾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我说小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哲学了。小浅说,张宁,你也变了。小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是不抽烟的,那个时候我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木纳少年,接到午夜女孩的电话,听她在那边站起来喝水,偷偷看她的侧脸,青色的血管。小浅和我说话,有时候笑有时候哭,无论怎样,我总是听着她,一直都听着她。这一点始终都不会改变。

  大一下学期我开始打点小工,并且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拖别人买了一台破二手电脑,坐上去上网,打游戏,或者给小浅写E-mail,在信里我问他叶放还好吗?小浅总是说,很好。于是我还是抽我的三五烟,离传说中的死亡越来越近。

  我养过一只猫,在电话里面告诉了小浅。小浅轻轻笑着对我说,张宁,你不是适合养猫的人。我说为什么。小浅说,张宁,你是没有安全感的男人,猫是不会喜欢的。

  一个星期以后猫果然自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告诉了小浅,小浅说自由就是最大的幸福,也是最大的快乐。我说不得了啊,小浅你越来越哲学了。小浅微笑。

  二零零一年暑假之前,我接到了小浅的电话。在电话离小浅低低地哭泣着,小浅说张宁,我现在在南站。电话非常安静,我熟悉的长途噪音不复存在。

  在南站的一堆民工里面我挖出了脏兮兮的小浅,小浅背着一个灰色破旧的Adidas大背包,把脸深深地埋近自己的手臂里。我叫她,小浅。于是她抬起头来,小浅的脸是苍白的,她看到我,叫我张宁,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并且慢慢流下泪来。

  我把小浅背回了家,她突然之间瘦了。我手里提着小浅的大包,让她伏在我的背上。小浅和我说话,她的声音还是低沉的,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小浅说,张宁,我和叶放已经分手了。我说,我知道。小浅说,张宁,我很难过。我说,我知道。小浅勒着我的脖子,说,张宁,我要哭了。我说,你哭吧。小浅点点头,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背部被一点点侵湿了。小浅在一个星期以后对我说,叶放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小浅看着我说,张宁你知道吗,这就是诗人,诗人需要新鲜。她说张宁你说得真对,诗人比狗还不如。比狗还不如。


  整个暑假小浅都和我在一起,工工整整地把北岛的诗歌抄在A4白纸上,字写得很漂亮。小浅说张宁我真的很喜欢北岛。她微笑。小浅无数次在午夜的电话里对我说道北岛并且这样微笑过,但是却是第一次笑在我的面前。小浅还是给我念北岛的诗--这不是告别,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小浅说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句,还记得吗,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念的北岛的诗歌。

  我当然记得。

  我对小浅讲起那只离开了的猫,小浅说真希望她回来,我会好好养她的。小浅说张宁你知道吗?我非常喜欢猫。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一只真正的猫。小浅调很多混合饮料给我喝,比如说红色情人或者蓝色忘忧。小浅总是会把蓝色忘忧调成绿色的,然后我就喝了很多杯绿色的蓝色忘忧。小浅对我说,绿色看起来要快乐一些,我笑,其实是因为她总是放多了柠檬。不过或许她是正确的,绿色看起来比较快乐。所以我给小浅买了一条绿色的裙子,小浅把它穿上坐在阳光里的时候我又想起来高中时候看她的侧脸的情景,小浅苍白的脸上还是有着那些细小的血管,头发还是顺着耳朵滑下来,她那样坐在那里,全身都笼罩在青色之中,好象马上就要消失。

  我这样看着小浅,但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她总是不会转过头来。


  因为小浅的出现,我停止了抽烟。小浅对我说,她闻到香烟的味道就会想吐。八月十六日我和小浅去看了一场电影,看的同样是心动。看到同样的情节的时候小浅居然开始低声地哭泣。我说,小浅,你怎么了。她没有回答我。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小浅对我说,张宁,我有了孩子。她看着我并且微笑。

  小浅在暮色中对我说,我有了叶放的孩子,就像以前她在暮色中对我说,张宁,我给叶放说了的时候一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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