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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浅的坚持下,我和他们一起出去过一次。叶椗提议去看电影,于是我们三个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放的是心动,味道很淡的片子,最后,小柔坐在飞往自己城市的飞机上,看了浩君给她的一组天空的照片,浩君说,这是我想你的时候。这时候小浅转过脸来对我说,张宁,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笑。小浅是不喜欢这些假得过分的情节的,小浅常常对我说,那样的时候她会想打喷嚏。在黑暗中,小浅的声音是单薄的,我想象着她打喷嚏的样子,然后自然而然的微笑。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小浅对叶放说,下一次我们三个再一起出来玩好不好。叶放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微微仰着他的头,我说,算了,有空再说吧。

  后来我们三个再也没有出去过。

  多年以后我独自再看了一次心动,看到同样的情节时我就自然地想起了小浅那时候对我所说的话,想起她脸上的表情,并且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微笑。


  一九九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我准时收到了小浅阿让伊特罂粟节的祝福,小浅说,放假了,真好啊。她又给我念了北岛的诗,并且浅浅地笑着。小浅对我说,张宁,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告诉小浅,我要学油画。小浅问我为什么呢--她问我原因,但是我并没有告诉她。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就像小浅疯狂地喜欢我永远都看不懂的现代诗一样,我只是喜欢油画,并且想用自己的手去画阿让伊特的天空。

  最后小浅对我说,张宁,我在这里等待着太阳的升起,我已经买了车票,天亮以后我就离开这里。我笑了,我对小浅说,你还是没有变。小浅说为什么要变,我以为我从来就不会变。

  那一个暑假我学会了抽烟,并且爱上了三五烟。原因是一幅油画,名字叫做金色的五。那些五在灯红酒绿之间闪闪发光,我非常喜欢。我每一次把烟雾慢慢吐出来的时候,都会想到小浅,想到她青色烟雾中的脸,在那些美丽的阳光下微笑的脸。一个朋友告诉我,如果抽烟的数目和烟龄相乘大于二十万的话,就会死去。他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笑,我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会轻易地在二十五岁之前死去。在某一天,像风筝一样从天空中栽下来,然后再也飞不上去。我想我在逐渐成为一个阴郁的男人,就像小浅午夜时候的那些电话一样。


  对于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我的记忆却是模糊的。小浅坐在温书用的明亮的台灯下给我打来午夜的电话,声音是压抑的,她说,张宁,我要疯掉了,我已经买好了车票,还有半个小时,天就会亮了,我在等待着太阳升起,然后离开这里。她说,张宁,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只好对她说,小浅,一切都会过去的。实际上我的话没有任何作用,我总是听见她轻轻地哭泣。

  考试完了以后小浅和我又去了一次乡下,小浅光着脚走在田埂上,和两年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小浅对我说,我报考的志愿是叶放的学校。她笑着,她对我说,张宁,我发现原来我可以这样地爱这样男人,为他放弃那么多的东西。在太阳下面,她笑得非常幸福。小浅本来可以上更好的学校。我知道,叶放知道,小浅自己也知道。

  那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我照例收到了小浅阿让伊特罂粟节的问候。小浅说,张宁,保重啊,快乐啊。我说,你也一样。小浅笑着说会的,我会一直和叶放在一起。黑暗里她的声音是低沉的,低沉而清脆。我最后对小浅说,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我已经买好了车票,马上就会离开这里,小浅,我底声叫她的名字,我说小浅,我真不想太阳升起。小浅在那边轻轻地笑,就和其他任何时候一样。

  二零零零年,我十八岁,小浅十九岁。我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理工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小浅则为了叶放留在了这个城市,读的是和叶放同一所专科学校,并且开始和叶放同居。


  在北上的火车上我整整抽掉了六包三五,并且开始给小浅写信,火车的抖动中我的字迹有些潦草。用这样潦草的字迹我写给了小浅第一封信,在信里我对小浅说,阿让伊特罂粟节快乐,并且永远快乐。

  大学的日子是有些乏味的,同兄弟们喝喝酒,打打麻将,逃逃课,睡觉的时候奋力打呼,打开水的时候失手把水瓶摔了烫伤了左手,在路上打望美女,却发现她们其实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漂亮。

  十九岁生日那天一个人抽着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抽满了十五万,我想,我离死亡已经很近了。在三五的烟雾中我又好象看见了小浅的脸,青色的,有点诡异。于是雨中我给她打了个电话,长途电话的噪音有点大,小浅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她说,今天你生日吧,快乐。小浅还是像年少时候那样笑着,然后她说,我给你念北岛的诗吧。我说,好。于是小浅慢慢念着: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完了以后我对小浅说真好,我他妈的终于听懂了这辈子第一首现代诗。真他妈不错。小浅说你怎么了,张宁。我说没什么。小浅说,张宁,今天可不是阿让伊特罂粟节啊。我说对。我听到自己被三五烟弄得很沙哑的声音在笑,我对小浅说,他妈的要快乐啊。小浅说张宁你是不是醉了?我说,是。

  雨下得很大,雨总是下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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