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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二十六章 追问女人

  我在隐性采访中结识的“二奶”,由于文化程度普遍偏低,自主意识薄弱,经济上难以自立,为了急于脱贫解困,她们很容易贱卖自尊与自强,俯首甘为港人的“二奶”。

  在与“二奶”群落亲密接触之初,我以为,沦落为妾的女人们一定是与泪水相伴,与悲苦如影随形的。但是,当你深入这个群落,你会惊讶地发现,绝大多数“二奶”相当满足于眼前的生活状况,不以为羞,反以为荣,或者说因为占有“二奶”的稳定位置而心安、心喜。她们痛苦的日子,只是被男人抛弃的时候。

  3月8日,新世纪第一个“三八”国际妇女节。

  傍晚6时半左右,我躺在阿妹家沙发上等她稍做修饰后,一同去她家楼下的鸡煲店吃饭,两个女人同过“三八”妇女节。刚要动身,门铃响了起来,急促而欢快。阿妹趴到阳台上往楼下看,欢快得如同喜鹊喳喳叫,告诉我她“老公”阿松回来了。

  我像以往一样起身告辞,阿妹拽着我的手,邀我与他俩共进晚餐。我求之不得,正想结识阿妹的另一半。

  记忆中,第一次和阿妹聊天,是在她家楼下的凉亭中,那次很尽兴,一直聊到深夜12时。分手时,阿妹一定要我送她回家,并到她家坐上5分钟。我觉得时间太晚,惟恐打扰她“老公”休息。阿妹央求我说:“阿敏,这么晚了,我怕老公以为我跟男人在一起混,你要帮我作个证明!”

  我还能说什么?跟着阿妹爬7层楼梯。在报社,在家里,上下都乘电梯。徒步上七楼,我哪吃过这般苦?到她家里,累得心跳加速嘴唇发干,赶紧窝在她家沙发上,5分钟后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阿妹家是一室一厅的房,只有30多平方米。进门的时候,客厅的灯依旧亮着。左边的卧室门半掩着,幽暗中,一位男人的呼吸声传来,那是并不酣畅的沉闷呼吸声。我缓过气来,大声对阿妹说声“拜拜”,独自摸下楼去。

  上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日所见的阿松,衣冠不整,一副潦倒的样子,瘦得仿佛三根丝线就能吊上天。看上去有四十三四岁,个头不高。阿松为人还蛮和善,听阿妹扯谎说我是她的老乡,就约我去潮州食馆消夜。

  他的普通话讲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人也善谈,就在蕃薯粥的清香和我的“引导”下,他毫不掩饰地吐出自己的悲哀身世——

  我是一个倒霉的人!我原来不是干司机这一行的。1970年,我去一家珠宝行当学徒。3年学徒期满后,我一人出来单干,打理一家小小的珠宝铺,招了五六位工人,生意还算不错。5年后,一个学徒失手将别人的翡翠弄破了,我被人告上法庭,赔付对方30多万。我一气之下,将珠宝铺当了,在家中歇了3年。3年后,有个朋友是开货柜车的,常往来大陆与香港之间。那时,深圳特区刚刚开放口岸,货柜车的生意好做。在朋友的鼓动下,为了生计,我就转了行。

  我在一家运输公司干了3年,后来花了26万多港币,买了一辆二手货柜车。因为挂的是香港牌,不能过境,接的单就很少。不是我不想过境,而是手续太过繁琐。一个香港的货柜车要想省钱过境,有一个办法,就是挂湖北、湖南等内地运输公司的车牌。一个过境车牌15万,可以包你5年自由出入边境,但每月还要交证件费等费用一共8000元。你想想,世道这么艰难,我每个月只赚万把块钱,何时才能收得回这笔钱?我只得将车停在香港,根本不敢开到这边来。

  生意不好,老婆也跟我离心离德,已经分居多年。我干脆住在深圳,图个清静。现在,每天早晨从村口打车去罗湖口岸要花25元人民币,再花33元港币买香港地铁票,每天一个来回就要100多元,每月是3000多元,再加上租房900元,几样加在一起,已是4000多元。假如租住香港元朗一带的便宜房子,就租我这边那么大的一室一厅吧,起码也要4000元港币。两者相比较,虽然看起来一样,但香港动一动就要花钱,尤其是老朋友总叫我去赌马或赌波(赌足球),我都怕了,就来深圳生活。

  在深圳生活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里的女孩子真多啊!物以稀为贵,女人多了不值钱。我几个同事先后在这边包养了“二奶”。说起夫妻制度,我爸爸就有3个老婆,那是上一辈的遗风。我在深圳过的是单身生活,不想找伴,离婚、结婚很麻烦,但是,总有人不停地给我介绍。我想,有伴总比孤独好,何况费用不高,两个人的开销跟一个人的差不多,就同意了!

  “二奶”现象,香港也有啊!就是在美国也有,都没有这边这样集中,这么多而奇特。香港人说,香港拣垃圾的人都在这里包“二奶”哪!

  住我隔壁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阿妹跟你说过没有?她被香港老船工包养。她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像她那样没有文化、素质又不高的女孩子,我敢打赌她出门找工作,每月就是800元钱的事她都找不到。假如她赚得到这些钱,我倒愿意每月贴她200元。前几天,她跟阿妹说,想跟香港老人生孩子,连我都吓了一跳。她也不想一想,他已经60多岁了,万一不测,她和小孩怎么办?现在干什么都要钱哪!这些内地女孩子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说到危机感,我就生阿妹的气!两次送她去学电脑,交了几百元,她一点都学不进去。她说要去学美容,学费要5000多元,我又没有多余的钱。

  “骗子!”就在阿松像个女人一般唠叨许久之后,阿妹突然凑近我耳边嘟囔着说:“他赌马每月都花几千元,怎么不让我去学美容?说来说去,还是对我没有责任感。”

  阿松总算听清一两句阿妹的话,脸色不自然起来,只顾讪讪地笑,似乎阿妹的话与他无关。他继续跟我聊天——

  阿妹总叫我给她一个未来。现在世道这么乱,还有什么未来?我都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没有赚到钱,一切都是空的,我能许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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