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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新生活

  现在,新生活开始了——不得不开始了,不开始也开始了。

  白天是面对《年代》编辑部里那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尽管无人监督,每天他都准时到班,走进那个暂时只有他一人的办公室,中午在研究院的职工食堂吃饭,除了当顿饭菜,他还会买些干肉腊肠一类的东西,等到下午下班之后带回去,交给女房东,尽管已经滚作一团地上了一张床,但也不能不分彼此地白吃人家。在正式上班后的第一周里,他把宋主编交给他的工作任务全部做完了,从梁社长办公室抱过来的近百篇遗留稿件都被他认真看完了,从中选出他以为可用的五篇,呈给了梁社长。

  第二周里他基本是在Y研究所的期刊阅览室里度过的,这种地方让他大有久违之感,读大学时他是最爱泡在这种地方了,到学院教书后他也时不时地要去一下,回想起来他有三年没有享受过这种环境了,平时只买《收获》《读书》这两种杂志来读的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这三年以来期刊业的迅猛发展以至如此繁荣的局面让他眼花缭乱深感吃惊,从中也感觉到了《文学探索》改为《年代》之后为自己所赢得的生存与发展的可能性,他回想起宋博士讲的一些话确实并非乱讲,而是有充分的现实依据。他还颇为欣喜地发现:一本与设想中的《年代》完全相同的刊物目前还没有,他还将两本稍有类似的刊物借了出来,仔细研究。也是依了宋主编行前所讲的“多请教”之类的叮嘱,他还几番敲开了老梁头的门,谈一些自己阅览各类杂志的心得体会——梁社长对这个刚一来就主动自觉地加强业务学习的年轻人很是欣赏,对他说出的一些想法和观点也表示赞同,有一次聊到高兴处竟然向他表示:等《年代》办起来,一切理顺了,就将他正式调进Y研究所来,专办杂志——这句话的可行性与可信度先不去说,起码在当时当刻给了身处人生最低潮的冯彪一点对于未来的想头——告诉他说:未来那东西是存在的。

  带着邢大伟在北京四处组稿的宋旺旺在中间打回过一个电话,向梁社长汇报完工作之后提出要和冯彪说两句,像老农一般朴实的老梁头就一路小跑着到期刊阅览室来叫他,宋主编在电话里说:“小冯,你最近的表现梁社长刚才都跟我说了,我听了真是很欣慰,我挑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有毛病,以后我在工作中主要就依靠你了!等我回去咱们再好好谈一次。”冯彪不明白宋博士何出此番感慨,但显然事出有因。

  夜里他所面对的便是女房东的一张床:当最初偷欢的刺激转化为日常状态“一日三餐”的性爱之后,他有心审视这层关系并且无可避免地要将它与前面那一段做个比较,他发现:自己是毫无问题非常健康的男人,有问题的是他的前妻,是她五年来(包括同居的两年)自始至终的羞怯、含蓄、被动、淡漠、麻木在磨损着他的性趣与激情,令他后来每每欲行好事便先有了几分难以名状的犯罪感,带着一份莫名其妙的心理压力做爱,早泄甚至干脆阳痿不举的几率日渐增高……不用说,前妻是美丽的女人,即便用十分挑剔的眼光来看她也堪称“美人”,他第一眼看见她时觉得那是个又漂亮又单纯的小女生,她今年二十五了也还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美丽、优雅、文静……

  这些都曾是她吸引他的理由;前妻还是个特爱干净的女人,她在的时候,他们这个小家虽然陈设简朴但却十分整洁,她自己身上所穿自不必说:虽然生活拮据,但她总是能够花很少的钱为自己挑选到很漂亮的衣服,那些廉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总是显得无比漂亮,惹人艳羡——在某些方面她确实女人味十足,是个真正的第一流的女人,而在某些方面……她有“洁癖”,几近病态,从外到内再到床上,她最厌恶的东西竟然是男人的精液——每次他为她擦拭下体的时候,她都会双目紧闭地侧过头去,令他战战兢兢就像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她不会是书上所说的“性冷淡”吧?他曾做此怀疑但又不敢这么认为,因为她毕竟还有高潮,只是不那么明显不那么强烈而已……或许她跟别人做爱的时候并不这样,比如说她的老板……遭到背叛的男人只能自卑地这么想。

  现在是面前的又一个女人引发了他对过去生活的诸多感慨:在一起亲密接触长达五年之久的前妻对自己身体的亲昵程度尚不及怀抱之中才接触不到一月的这一个,前妻是个不爱男人身体的女人,他起码可以认为是不爱他的身体……现如今,她是个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也不那么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毫无问题,不但毫无问题而且欲望健全能力强劲,是这个远不如前妻年轻和美丽的“准农妇”发现了他,打开了他,证明了他,解放了他……他无休无止地释放着,在一个性感熟透的女人身上,在一个任由无耻的鼓励放纵直抵性爱本质的充满着浓烈的民间色情意味的温暖氛围中,他在占有快乐的性的同时,对女人、爱情、性爱的看法也在悄然发生着深刻的裂变:原来“美丽”并不等于“性感”,“年轻”并不等于“激情”,而所谓“爱情”不过是一种被严重异化了的文化心理!文人心理!他在婚姻之外遭遇的头一个女人身上收获的体会甚至左右了他后来的行为,乃至命运!

  11.朋友

  冯彪对生活的元气在一天天地恢复着,上班上到第三周的时候,他已经有心情用办公桌上的电话和他的朋友们联系了,最先联系的是江林和洪涛——当然,他不只这两个朋友,首先和他俩联系,大概是潜意识里有东西在作怪:这二人正好都是在杂志社工作的,和现在的他算是同行。

  江林是他辞职前教过的学生,说起来也是他前妻的同班同学,对先锋文学和摇滚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课下老找他聊,进而成为朋友的。毕业时他应聘到本城著名的《豆蔻》杂志做娱乐版的编辑记者,接到他的电话便骑着一辆摩托赶过来了,在办公室小聊一会儿便带他到距此最近的一家肯德基吃午饭,言谈中对他突如其来如此之大的生活变故表现得麻木不仁,还和以往一样:一个劲地在说摇滚,说文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反倒令他感到茫然无趣。吃完午饭,江林将他送回X研究院继续上班,自己也赶回杂志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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