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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晚自习,我往宿舍走,被从树林里蹿出的五六个人影堵住。他们不容分说给我拉进学校边的小树林。问我是不是在老师那打小报告了,我闪烁其词,想和他们讲道理,支支吾吾地说是他先烫的我,而且态度不好。对方显然不是来和我讲道理的,态度蛮横。一个长得比较小的喽啰给了我一脚,力气很大,我捂着肚子弯着腰,感觉呼吸困难。正在我以为自个儿得被打进医院的时候,从不远草丛处传出来一个声音:"是尚海吗?"我应声看去,一个红色的大亮点在草丛上方闪动。我也顾不上是谁问的了,慌忙回应,求他赶紧去报告老师。结果那个红点处传来哈哈一阵怪笑,然后缓缓走过来一个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等找着老师你这都得收尸了。"

  那人走近了,借着月光我才看清楚,这厮不是别人,就是张刺。

  张刺三拳两脚解决了战斗,动作迅猛而残忍。"嘭"的一声那可怜的人影便摔出很远。所有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狠话撇了出来,"你们几个小喽啰,不就是初二余磊的几个小弟吗?他还得喊我一声刺哥呢……找死吗?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赶紧滚!"

  余磊这个名字好像很好使,他们怏怏地走了。

  我连连道谢,跟他客套了半天。张刺摆摆手说在开学的时候我救过他一回,这次算扯平了。我问他大半夜的在这地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张刺诡异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盒上中南海三个大字颜色发银,被夜晚的光线映得直发亮。我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看到的红点,是烟头。学校当然不让抽烟,张刺这是过来"改善生活"来了。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我也不知道这个朋友交对了还是交错了,但是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在同学眼里,我们是最奇怪的组合,一个成绩是最好的,一个成绩是最烂的,一个是打架不要命的,一个是见着打架撒腿就跑的。

  认识不久,张刺和我聊起了他的父母。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在黑道上叱咤风云,后来被抓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钱这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可以后不敢再涉足黑道,正业也没什么可干的,好几年连饭都吃不上,后来还要靠张刺奶奶每个月几百块钱的退休金养活一家子。等张刺老爸结婚的时候,奶奶把半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后来张刺老妈家里的四合院拆迁,分了几十万给他们家,日子才稍微像人过的。张刺老爸买了出租车,每天开车挣点钱,累死累活的。

  他老妈则居功自傲,总是对一切不闻不问,每天美容美发泡吧KTV。张刺的学费是他们家里最后三分之一的积蓄了。张刺说,他这辈子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奶奶。本来他什么学校都考不上,是他奶奶跟他爸妈闹了好几个礼拜才争取来的,他是花钱"买"来的学校。他不仅上了学,而且还进了市嘉这所昂贵的贵族学校。奶奶希望他能争口气,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哪都比不上别人。

  有时候我很同情张刺,他真的很想好好学习,想和我一样。可光想不管用,他哪有机会啊,就连去老师办公室问个题,都要先被奚落一遭。

  我时常因为上课时间跟张刺聊得忘乎所以,被老师暴批。渐渐地也成了老师们嘴里最莫名其妙的人了。

  我可能是这个学校唯一一个学习排在前几名,但是纪律分却排在倒数几名的人。我也不知道我的纪律怎么下降的。有时候我感觉我表现得挺好,可还是被记在扣分的本子上。

  期中考试前一天,张刺在上课的时候野性大发。一口一个"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声音虽然很小,但是犹如小蚊在耳,嗡嗡嗡的很折磨人。我们坐的第二排,周围一圈人关系都不错,对他唱歌一事完全没有人计较。可这周围,我们唯独有一个人的关系始终没拉拢过来,那个人就是正在台上讲课的老师。

  张刺在底下唱《难念的经》,被台上讲"经"的老师发现了。老师一看此经非彼经,立刻急了,"张刺!你在底下嘟囔什么呢?安静点。"张刺的头往下矮了一截,没说话。老师见他服软,又开始了讲课。张刺憋了一会儿,我看他挺难受,便传了个条给他,建议他写歌词,这肯定没人管。他回了个条,说背不下来,唱还能凑合两句。他呆坐了一会儿,无奈地趴桌子上睡着了。几分钟过后,这厮呼噜声大作。老师拿着教案走到他桌子旁"啪啪啪"地拍打起来,张刺流着哈喇子抬起头,那副邋遢样,给我都看没电了。老师摇摇头,回去继续讲课。张刺还是闲不住,屁股在凳子上蹭来蹭去。没一会儿,嗡嗡的蚊声又从他那里油然而生了……"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这歌是老版《天龙八部》的主题曲,因为歌词难唱难记而出名。我也怪无聊的,老师的课讲得让人昏昏欲睡,我还真怕自己趴在桌上睡过去像张刺一样出洋相。为了抗争睡意,竟然不由自主地和张刺一起小声吟唱开来。

  "张刺,尚海,你俩给我站起来,出去!门口站着去!!"

  ……

  晚自习班主任把我和张刺叫到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

  "你俩挺厉害啊。听说语文老师被你们气得高血压都犯了。尚海,你不应该这样啊,你学习不错,应该在班里起带头作用啊!"

  张刺心情好的时候,对正在批评他的老师永远的态度是沉默是金,任老师惊涛骇浪,他就是一言不发。任老师训够本了,他回去想怎么样老师不还是一样没辙?张刺去办公室的路上就跟我说,要是辩解了,只能让老师训得更起劲,更理所当然似的。所以,沉默是金。这确实是他的风格,他打架往往也是如此。真是打不过了,索性找个墙根儿,抱着头让人叮咣叮咣地连蹬带踹,尽情摧残,等对方打累了,打够了,他再站起来擦擦身上的血,拍拍身上的灰,自己直接去医院。但是他要是心情不好,老师就是蹦上三尺高,他也扭头就走。为此他已经背了三个处分了,而且还留了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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