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巨商沈万山 | 上页 下页


  一次沈贵放学回家说,哥又没到学堂。沈佑跑遍了周庄镇,后来总算在周庄船埠那一只只来自四面八方的船上找着了他。他那个书包里放着几十颗福建的龙眼,说是要明天到私塾里卖给小伙伴们尝呢!更让沈佑目瞪口呆的是,沈富十二岁那年,有一次他恁地晚上没回家。沈佑和全家人找遍了全镇,也没见他个踪影。让恐惧感笼罩着的沈佑,第二天颤抖着对雇工们说,不要去田里干活了,都给我一个个到河浜里去捞,死也得要见尸。雇工们在两三天内,捞遍了周庄附近的湖河港汊,甚至周庄南面的南湖、北面的急水港都去看了,可都空手而归。

  沈佑的妻子王氏,眼泪已经哭干,精神也几乎要崩溃了。倚门而迈不动步子的沈佑,在雇工们回来,说没捞着尸体时,都搞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了!实在地说,昔日两个儿子死去,自己已逃难至此,他实在不希望再从水里捞起个三儿的尸体来。

  三天过去了,各个亲戚处送来的关于沈家三儿的消息,都是一样:没来过。

  几宿没阖眼的沈佑,蓦然地觉得白发增加了许多,猛然老了些许。可第四天上,当沈富蹦跳着回家,沈佑一时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倒是王氏高兴之余,抱着他哭了一阵后,问他去了哪里。

  “我搭乘了那只去苏州送货的船,去苏州耍了!”

  “哦,你去了苏州……”如梦如幻的沈佑目光怔怔地看着他的万三儿。

  “那市廛上可真热闹哩!他们做生意的可真适意,又能赚钱,又能到各地去玩……”

  沈富的话还没说完,沈佑气得大喝一声:“我打死你!”

  当沈佑气冲冲地拿起根大棒,气咻咻地向沈富冲过来时,沈富吓得往屋内逃,一下子躲在了王氏身后。沈佑要将他拖出来。王氏看着脸气得发白的沈佑,死死地护住了沈富。

  风波过后,每当沈佑看见沈万三的眼光时,总觉得怪怪的。一辈子在田地上滚过来,他根本看不起那些靠机巧、奸诈发财的商人们。他搞不清的是,这种经商的意识是怎么渗透到他那个沈富的心田中去的,相比之下,他是更喜欢那个喜好读书的小儿子沈贵了。

  沈富和沈贵都大了,沈佑也感到自己老了,蹒跚的步履常常要借助于一个拐杖的拄持。

  一日,沈佑在镇上遇着一测字先生在摆着摊子,正说着测字的玄机:“诸位客官,这个测字可是玄妙无穷呢!在下不妨举个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北宋时苏东坡也就是苏子瞻谪贬天涯海角的儋州,就是因为‘儋’字与他的字‘瞻’而相近。他的兄弟苏子由谪贬雷州,是因为‘雷’字下面有个‘由’字。他们的好友黄庭坚也就是黄鲁直谪贬宜州。因为‘宜’字类似鲁直的‘直’字。当初他们以这些字作为他们的字时,天道已是暗示了日后他们谪贬的去处了。”

  围着的人群中,人们搞不清这到底是附会还是天道之玄机,只是将信将疑地议论着。当那个测字先生拱手问众人谁愿写一字以一试时,沈佑走上前去,拿起手中的拐杖就地一画,接着走上一步,站在这一画之上。

  测字先生看着沈佑,接着恭敬地一拜:“阁下宜自珍,恕小人不识王者气象!”

  “王者气象?”沈佑有些愕然了。

  “土上一画,岂非是‘王’字?”

  测字的术士一本正经地说着,可四周的老百姓都笑了。王者气象,这沈佑二十年前从南浔迁来,一不当官,二来也没什么势,再说祖上也没留下什么福荫,算来算去,不也就是家中有些田亩么!比他田多的,这周庄不下数十家,他怎么会是王者气象?

  测字先生显然有些恼怒。他双手一拱:“小人只是依字而测,信者自灵。想那东汉新莽时,有人把钱币上的‘货泉’两字拆成‘白水真人’预言刘秀将出。东汉末,董卓专权。有人把‘董卓’二字拆成‘千里草’和‘十日卜’,用于谣谚‘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预言董卓专权的短暂。隋唐时,隋炀帝与侍女杳娘将‘朕’字拆成‘渊’字,终为李渊所代。”

  测字先生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为之所折服的沈佑将他带来家中,出一“田”字让这个测字先生测。

  测字先生看了看沈家厅堂里条几旁放着的斗笠等农具,接着又看了看沈佑脸上的皱纹,说:“这个田字,乃是四座大山山对山,四条大川川对川,四个嘴巴连环套,四个日头紧相连。富是它起脚,累是它起头。”

  沈佑一下子共鸣起来:“是呀,是呀,种田累是累,可是发家致富的根本啊!”

  沈贵正从门外走来,沈佑连忙喊住他,叫他写一字让先生测。沈贵看了看那测字先生后,信手写下一个“串”字。测字先生见了大声叫好。沈佑不解,问其故。测字先生说:“此子必是读书之人,读书人者,当以中元为盛事。此‘串’字,寓二中,当连中两元也。”

  沈佑高兴极了,他看着沈贵,不由心中一动,于是对测字先生说:“老夫此子诚如先生所说,乃是个读书种子。老夫尚有一长子,今已外出。现老夫代长子书一字求测,不知可否?”

  测字先生颔首说:“请老先生书一字!”

  沈佑拿起笔,依然写下了这个“串”字。

  测字先生看了看,摇首道:“刚刚此子是无心所书,今老先生有心书之,串下有心,乃是个‘患’字,不祥。只怕此子外出,恐有劫难于身。”

  沈佑倒抽了口冷气。听这个测字先生的口气,去京城做生意的沈富,劫难在身。这到底是关碍性命的血光之灾,还是生意上的不顺?他心中隐隐作痛,后悔不该给沈富八百两银子让他去经这个劳什子的商。

  沈富真的遇上了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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