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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离婚,她就是不走,不但不走,还笑着跟家里通电话……”

  看着黑牡丹两片红红的嘴唇,看着她衣领口火苗一样火红的丝绒,我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我的耳畔,有许妹娜的声音在响起:“有本事的男人才玩小姐,俺认!”我的眼前,有许妹娜的脸在迷蒙中一片片碎开,是那张令人心疼的憔悴的脸。泪水和怒火不由得同流合污,一起从腮帮上流出。

  “大姐,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眼看她跳进火坑不救她?”。

  黑牡丹不急不躁,有板有眼地说:“你没有这一天,大姐永远不能跟你说,你没有本事,怎么救得了她。”

  说着,黑牡丹站起来,神秘兮兮地拉开门,跟我说:“来,跟我来。”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某种说不清的预感使我有些紧张,因为她带我去的是她女儿的房间,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来饭店时看到的情景。在离门口约有两米的地方,我停下来,我想,是不是她把帮我当成一个条件要我干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只见她的女儿从屋里走出来,看都不看一眼就进了另一个屋子,黑牡丹朝我点头,示意我进去。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朝前迈了两步,见我脚步迟疑,黑牡丹三步并成两步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向前猛地一推,一下子就将我推进她女儿的房间。

  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局面,在大年初一,在城里一间温馨的屋子里,我见到了我心爱的人。许是消瘦的缘故,她格外的娇小,她坐在床上的样子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肩夹骨那么单薄,让你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泰然和从容的许妹娜。最初的一瞬,我感到我浑身的血一撮一撮往一个地方涌,让我恨不能抱起她在屋子里转圈。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小女孩射过来的目光一点都不温馨,不但如此,她像突然遇到猛兽似的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慌里慌张往后退着,退到窗台边无处可退时,她说:“你,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很显然,黑牡丹没有告诉她我会来,这是有意的安排,她把她从家里找出来,或者,是她主动到饭店拜年,她留下了她,让我们俩见面。

  “许妹娜,你再不能跟那个流氓过了。”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听我骂小老板流氓,许妹娜立即不让呛了,圆瞪两眼,抻着嗓子喊道:“你才是流氓,你们统统都是流氓,快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快出去。”喊完,呜呜的哭了出来。

  我没有离开,也不可能离开,我慢慢走过去,走到她的跟前,张开胸怀紧紧地抱住她。她没有反对,但也没有丝毫亲密的表示。两手捂脸板板地站着的样子,仿佛她是一泓冷却下来的铁水,已经凝固。我说:“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孩子呢?”

  说出这句话,我感到凝固在我怀里的铁水在慢慢涌动,我的心口于是狠狠地疼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她的疼传导了我的疼,还是我的疼传导了她的疼,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俩是一体的,从身体到心灵。

  “俺把他送回家了,过了年,俺想找活干。”许妹娜一边哭着,一边小声说。

  “我爱你你是知道的许妹娜,你再也不要受他的气了,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成为你希望的那种有出息的人。”

  本以为,这句话许妹娜会爱听,她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男人应该有出息,谁知道这反而惹恼了她,话刚刚出口,她立即推开我,大声道:“你挖苦俺,你是来挖苦俺。”

  我伸出手,再次去搂许妹娜,我说:“不,你错了,我是真话,你为了你父母有房子,我理解你。”

  我不知道这句话带着什么样的信息,许妹娜听后,眼泪在脸上雨水似的暴滚,并且身子开始一阵阵地抽动。然而,正在我被她剧烈的情绪震动,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走到门边,揭开门,两手顶在我的腰上把我向外推。推出门后,她嗵一声将门反插上。

  见我被推出,一直站在走廊的黑牡丹走过来,无奈地摇摇头说:“强扭不行,你还是等等,等等再说。”

  “不,我不能等!我再也不能等了!”我扯着嗓子大喊,随后,两手猛力朝门拍打,我说:“许妹娜你开门你不能对我这样,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不知敲了多长时间,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都不想再敲了,门却突然开了,许妹娜一只被雨浇淋的小鸡似的木木地站在屋中央,面色冷峻地对着我,那样子有些大义凛然,仿佛一个决心从悬崖跳下去的寻难者。我的心顿时剜了刀一样疼,我慢慢走到她眼前,紧紧地搂住她说:“相信我许妹娜,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她抽动着,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头发上依然有着稻草的香气,只是发丝焦焦着,不像往昔那样顺贴。我一只手操着她的发丝,一只手在她的脸上抚摸,疼痛的感觉弥漫了我的身心。当摸到她那小巧的鼻子的时候,她伸手抓住我的手,一抖一抖地跟我说:“你,你要是有真心,就等俺好了。”

  我感到她嘴里哈出灼热的气息,我说“当然,我当然是真心。”

  她说:“你要是真心,就再也不要上俺家,再也不要来找俺,不管多长时间都不要找俺,你等着俺找你。”

  雨水已经浇淋到我的脸上,脖子上,它们无遮无挡地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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