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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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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我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管闲事,可是现在,我被莫名其妙地逼到一个歧途上去,就像一只鸭子被莫名其妙逼到泥潭里。我掉进泥潭,没有丁点自拔的能力,因为许妹娜撵我走的架式,明显是不相信小老板说的话,这真的把我管闲事的愿望挑逗起来,我直盯盯地看着她,也像她一样不紧不慢地说:“许妹娜,你凭什么这么委屈自个,他说的可都是真的,我亲眼看到过呀!” 谁知,我这句话出口,小老板没急,许妹娜却急了,她咬着嘴唇恶狠狠地说:“吉宽哥,只有有本事的男人才玩小姐,俺认!俺就是稀罕有本事的男人,你管不着你赶紧走吧!” 我不解地看着许妹娜,我相信,如果到此为止,如果我听了她的话,乖乖地离开她家,后边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可是,我走到门口时,又转回身,冲小老板说了句:“你可小点脚步,有你倒霉那一天。” 我这么说,不过是为自己的出门找个阶梯,结果,倒霉的却是我自个。那天,刚刚回到一二九街 装修工地,一帮人就跟进屋子,把我一通乱踢乱打之后,还把屋子里的涂料倒得到处都是,最要命的是他们把吊好的天棚捅了下来。 同是被踢被打,林榕真却再也没了耐心。我躺在装修工地上醒过来时,他背对着我,置我血淋淋的手于不顾,去看那些从天棚上掉下来的石灰。 31 这场祸的代价,是我为林榕真损失了近五千块钱,我们的工程要推迟一个月,因为吊顶的活属于土建,而在室内墙壁餐厅 卫生间土建活都完工之后,为一点点小活重新找人重新备料,相当的麻烦。可是,令我奇怪的是,对我一向要求严格的林榕真,闯了这么大的祸他反而沉默不语,他不理会我的伤势如何,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闯了祸,这让我一段时间以来慌恐无比。我不知道有什么样可怕的决定将在他的沉默中暴发。 惹这场祸的好处是,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就像一个天天同大人要糖吃的孩子一经惹了祸就再也不敢要了。 有一天,林榕真领来一个女的,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她个子不高,但举止优雅,气质高贵,人长得也很漂亮,一头直直的发丝泼墨似的垂挂在她的肩上,弯弯的眼睛像唱歌的宋祖英,但那里的神情不是热烈,而是忧伤,某种类似二嫂似的忧伤。如果不是她的年龄偏大,我会把她当成台湾老板包的二奶。因为她进屋后,在林榕真的陪同下,楼上楼下好一顿看。一边看,还一边兼有评价,比如看到金属扶梯,她说这真是男人的风格,过于坚硬了,这反而不像个家了;比如看到餐厅与厨房之间镂空的隔断,她说你对细节太讲究了,这么讲究是不是有些刻意?她的话语里,有品评的意思,但眼神里透出的却是一种探讨和询问,是某种渴望交流的愿望,这让林榕真对装修的思考和研究有了超水平的发挥。我从没见过林榕真如此的兴奋,就像一个长期孤旅的人突然遇到知己,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他讲坚硬意味着什么,刻意意味着什么。在这当中,他阐述了很多对房子主人的理解,比如他说,这个台湾人包的二奶,是个空姐,是个从小就失去父亲的空姐,她长期没有父爱,长期在天上飞,她最需要的,就是坚硬和牢固。而一个长期在天上飞的人回到地面,一下子接受大面积的墙壁,也肯定不会习惯,镂空,其实是让她觉得她的世界处处都有窗口,就像飞机上的窗口。就是这个晚上,送走这个女子之后,林榕真打破了跟我之间的沉默。他说:“吉宽,跟我喝酒去。” 我无法想到,这正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我的转折来之于林榕真的转折。而林榕真的转折,则来自当时市场对装修的强烈需求。也就是说,一段时间以来,林榕真之所以沉默,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关心我的事了,找上门来装修的客户应接不暇;或者说,有源源不断的活源,我的事,我闯的那点祸,在他那里已经不算什么,他甚至把这看成是他的一个起点,类似人们所说的破财免灾,祸福相依。 一段时间以来,林榕真之所以沉默,是他隐隐地感到,正有一股巨大的财富从四面八方向他汹涌而来,为了识别它的方向,辨别它的真伪,为了更真实地感知它的存在,他必须沉住气。当然,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惯常表现,越激动时,外表反而越冷静。是那个知音女子的到来,才使他的冷静到了某个边界。也就是说,正是那个让他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的女子,使他一段时间压抑在心底的激情有了一个暴发的时机。 林榕真确实暴发了,是因为快乐因为激动而不是别的,这我无法想到。那天晚上,他领我在小馆里喝了顿畅快的酒。说畅快,是说他对我不再严格,他不要求我敬酒,却在给我敬酒。这让我找回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就是刚认识他时那种欣赏我的东西。这是一份虚妄的东西,但很多时候,虚妄反而让你觉得真实,比如明知他是自我陶醉,但他敬我酒,我却感到真实的畅快。生活的真谛,就在于你自己觉得真实。我俩一瓶瓶地喝,喝空一瓶,林榕真往桌子上摆一瓶。和鞠福生一样,他也愿意看一排空酒瓶摆在一块的感觉,但同是看,看到的东西却不同,鞠福生看到的,是映现在上边那张变了形的脸,而林榕真看到的,却是那张变形的脸背后的未来,那未来因为躲在背后,你怎么夸大都不过分。他说:“吉宽,你知道吗,这每一个瓶里,都装着我的一个好运。” 那天晚上,林榕真告诉我,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当初选择 装修的正确,他说,仅两个月不到,他已经揽下十几个装修的活了,虽然建筑遇到三角债的困难,但这几年迅猛建起来的房子够他装修好几年。他已经看到装修的热潮正向这个城市滚滚涌来。他说,这十几个活当中,有七八个是有钱的大老板,而另外七八个,都是公家的领导,这十几个活干下来,他差不多就能挣下十几万。他说,他相信用不了几天,在城里,每一个普通百姓住房都会装修,到那时,他的公司可以覆盖整个槐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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