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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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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刚到工地那段时间,我常常抑郁寡欢,我不喜欢吃苦,不喜欢看到哥哥们表里不一的样子,更不喜欢鞠福生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超然。要知道,他和他媳妇的好,在歇马山庄有口皆碑。关键是,在学校时他一直是个有追求的人,化学家生物学家两个未来的头衔挂在他的嘴头就像两个可以随意摘取的桃子,没考上大学,这些桃子可以束之高搁,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天天想着啃女人。有几天,半夜十点下班,他也到录相厅,回来时,被他的父亲堵在门口大骂不止。 我能感到,在这个工地上,惟一清心寡欲的就是鞠福生的父亲鞠广大。也许是跟儿子在一起,必须以身作则,也许,就是对老婆的忠诚所致,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本能的道德感。不管怎样,我对他充满敬意。要知道我原来并不喜欢他,不喜欢他近乎神经质的望子成龙,在鞠福生念初中高中那段时间,因为儿子学习好,他在村庄大街上见人就说鞠家要出人投地了,致使鞠福生承受不了压力以0.5分的分差宣告失败。他要强,希望鞠家出人投地,这都没错,问题是他不该把强要在别人身上,有本事自己干才是好样的。令我想不到的是,在工地上,当发现鞠福生不再要强,我居然对这位要强的父亲满怀同情,因为只有他,才让我看到这里跟乡村那一丝脆弱的联系。 说心里话,我有些想家。在那段时间里,我因为想家而喜欢跟家有联系的事物,比如鞠广大骂儿子时的那种粗话,比如下班的一刻整个工地瞬间的宁静,还有夜里张望夜空时感到的无边的空荡。城里的天空只有在夜晚里又是在工地上了望才显得空荡。我想家,其实就是想念家乡的空荡。我的只有母亲和马车的家空空荡荡,歇马山庄的大街和田野空空荡荡,而二嫂洒在乡间土道上的笑声震着四周的空气更显得空空荡荡。在家乡,哪哪都是空的心却一点都不空,一声鸟叫都会让你满心喜悦。你心不空,而你的心被喜悦添满时,某个部位却又悬空的鸟巢似的充满了回响。而眼下,白天,工地上搅拌机升降机声声震耳,晚上,十几个人挤进一个屋棚,空气里臭脚臭袜子味道丝丝刺鼻,尤其哥哥们那秘而不宣的秩序麻一样堵在我的胸口,这无所不在的满让我讨厌,可是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空,那种没招没落、身子发轻的空,仿佛我是一个飘在风中的沙尘。 我想家,自然就不爱干活,四哥分派给我的活是给搅拌机添沙,由于我动辄就静止不动了,搅拌机常常空转,它一空转,就发出叽哩哐啷的声音。招来三哥的不满,他会在脚手架上,大老远的冲我喊:“发呆就滚回家去!”管我的本该是四哥,四哥是工长,也可以是二哥,二哥总是扮演父亲的角色,可是不知为什么三哥总是先于四哥和二哥发言。当然了,二哥一上了工地就专注于自己的手艺,没精力管我,可是四哥呢,他为什么让三哥当他的传声筒? 我这么说,并不是希望四哥管我而不是三哥,他们俩谁管我我都不会高兴。我是说,三哥管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迟早有一天,四哥工长的权要交到三哥手里,迟早三哥会和四哥的舅哥成为铁哥们。因为三哥喊我的时候,往往是四哥舅哥来工地巡察的时候,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火气。要知道,我曾亲眼看到他是怎样挑动民工的情绪。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得承认我发火有非常复杂的因素,我想家,我在乡村生活得好好的,真是如鱼得水,却一不小心就被甩到了岸上,又是这等乱七八糟的岸。我想许妹娜,虽然都是她引我上了这乱七八糟的岸,可是如果没有她,在这里我真的一天都呆不下去。事实上,在工地的这些天,我从没有忘记过她,她的有些斑点的脸,她的湿润的唇,她的草梅一样的奶头,还有光洁的肚皮,应该说,她的身体一直就在我的身体里,就像她伤害我的那句话一直就在我的耳朵里。你想想,爱的人我无法靠近,不爱的人我又无法远离,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呵!我的三哥让我滚回去,他以为我爱呆在这里吗?我早就受够了!我一刻都不想呆了!于是我冲三哥大喊:“滚就滚,你以为我像你阳奉阴违拍马溜须,我不会!” 如果我只说前边的三个字,我也就好模好样的滚了,可是我却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跟你说,那句伤人的话说出去时,我胸口一阵亮堂,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仿佛几天来的抑郁一遭被我吐了出去。可是恶有恶报,我的三哥迅速从脚手架上下来了,他来到我的身边猛地就是一个耳光,还不够,当我本能地去捂脸时,他又给了一个狠狠的绊子,我呛了一嘴沙子不说,额头撞在一块砖上,瞬间就有粘乎乎的液体流出来。 也许,我成天六神无主的样子,早把二哥和这些出大力的民工看烦了,三哥不过是替大家出了一口恶气,不但没人过来拉三哥,连阻止三哥的声音都没有。我只有带着一嘴沙子一头污血自动站起来,滚出工地。我不是不想反击,而是三哥那股凶刺刺的样子让我害怕。然而,就在我往工地旁边的棚子里走时,我看见了四哥的舅哥和另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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