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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余震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便拿起报纸大样来到隔壁韩水平的办公室,一进去便开门见山地说:“这个稿子是不是属于重复稿呢。我记得上次电视电话会后报纸已对崔袖展的先进事迹做过整版的宣传。大家都知道,仇总当时是准备另找角度来写的,听说采访中出现过其它的一些情况,不知这个无署名的稿子是从哪里来的?我的意思是就这样发出来,好像是仇总的遗稿一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韩水平似乎有点吃惊地问:“怎么了?老余,里面出了啥问题吗?”他站起来连忙给余震倒了一杯茶后,继续说:“这个长篇通讯可是市委‘三万办’和石寨县委宣传部联合采写的,除了这篇一万多字的通讯外,另外还有六篇言论文章将系列发出。宣传部特意强调了市委领导的意见,希望通过扶贫中涌现出的这些先进单位和人物事迹的广泛宣传进一步推动我市三万工程持续、健康、卓有成效地开展。”其实为了集中宣传崔袖展,市委常务副书记刘平化单独找到韩水平,叮咛他要把这组报道做大做好。刘书记充满深情地询问了报社的班子情况和韩水平的个人经历,不住赞扬他是一位业务水平高、工作有能力的好同志,赞扬完毕好像是自言自语又不无暗示地说,报社的班子早该动了,否则要影响到工作。当时,韩水平喜在心里,只是强压抑着,不能喜形于色。

  余震听到此稿竟有如此背景,便欲说左韵采访中遇到的事情,话到嘴边感觉这纯属私人之间的谈话,说出来恐怕不妥,便改口说:“要是那样的话我无话可说。不过,我的意见是既然稿子是他们两个单位联合采写的,就应把联合调查组的名字署上,免得产生什么误会。”见韩水平点头说行,他便抽身要走。

  一路飞跃过来的韩水平面对报社目前的可喜局面准备铆足劲儿抓住机遇,在自己关键的人生阶段实现跨度最大的飞跃。报社社长继续由黑明亮不死不活地担任着,眼看他的年龄离到站没几年时间了,此次的新任总编取代他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事情已经很明朗,黑明亮当初被贬报社是因为参与残酷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谁叫他没有准确分析形势而站错队了呢?不然他一个县委书记也不可能屈就这样的位置。他继续这样名存实亡着。新总编的人选很有些讲究,报社毕竟是业务性很强的部门,总编的职位更是一般行政人员取代不了的,所以从外面派来总编的可能性不大,一定会在报社内部产生。按照最普遍的论资排队的用人方针,对韩水平来说最大的对手显而易见便是副总编余震,这家伙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脑子特别好使,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该如何搞定他,还真让韩水平颇费思量。

  没有念过正规大学的副总编余震经历比较复杂,用他的话来说是好事没赶上,艰难困苦却是该赶上的一个不拉的都赶上了。他初中一毕业,就赶上了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在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艰苦劳作中,余震懵懵懂懂地初识“时事重重叠叠山,人心曲曲弯弯水”的道理。苦干两年后,他光荣参军进了西藏,在雪域高原战斗了三年,从部队复员后分配到海山当时比较著名的大型国有企业肉联厂,凭靠他健壮的体格当上了猪肉搬运工。繁重的劳动中,他对“叠叠山,弯弯水”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工作之余,别人在打牌喝酒,他却躲在角落里啃书本,寻找“颜如玉和黄金屋”。白天刚开完批判会,他连忙钻进肉堆里写报道,晚上车间里举办完赛诗会,他支起小炕桌连夜挑灯写稿子,折腾半宿写了改,改了写,天还不亮时便拿着稿子蹲在厂广播站门口等着投稿。由于基础太差,连错别字的关都没过,句子也写得前言不搭后语,自然十有八九放了“空枪”。失败中,他面对工友们善意的冷嘲热讽依然是从容对待,暗下决心要永不放弃。屡战屡败中他认为自己应该首先从文化课学习入手,尽快提高文化水平,于是他在紧张的工作之余骑着自行车先是找到当年的语文老师借书补习,而在平时则抓住一切机会蹭在厂部的红楼里,帮助人家打水、扫地、抹桌子擦板凳,赢得厂办秀才们的喜爱后利用间隙虚心请教。他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帝,一年多后新闻稿子便陆续在广播站上不“脱靶”了,部分好人好事之类的小稿件也开始出现在《海山日报》上。像俗话说的是金子到哪里都要发光一样,是人才也大都不容易被埋没。果然,厂里发现了他这棵好苗子,马上调他进了宣传科,办板报、编厂刊,逐渐成为海山日报社的骨干通讯员,他经常参加报社举办的培训班,多次有幸和记者们一起采访,写起稿子来逐渐如鱼得水。毕竟厂里没那么多的新闻,他便把视野放得更为广阔,随身带着小本本,只要看见听见的都抓着挖着写,写的多了,见报率迅速得到提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百废待兴的国家到处需要人才,海山日报也筹划小报改大报,从基层通讯员队伍里充实编采人员,平素人缘极好、稿子也写得不错的余震如愿以偿地被选拔进了报社。成为正式记者后,他才真正知道啥是新闻,特别是听了一次报社从北京请来的资深记者的新闻课,更懂得自己写稿子的那点功夫其实是“石狮子的屁股不深深”、“老鼠尾巴上的疮没脓水”,于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不顾妻子的反对,又继续“充电”,赶上刚刚兴起的电视大学的首班车。平素的日常生活里,他也很乐于为同事值班、出差、帮忙,连谁家修马桶、盖小房、搬煤块这类苦差事也总是不请自到,他常谦虚地说,自己本来是工人出身,干点活算个啥呀!凭靠着勤奋和刻苦,更重要的是人缘好的缘故,工作起点很低的他却一路毫无争议地从普通记者、群工部副主任、新闻部副主任、报社后勤中心主任、办公室主任直到走上了副总编辑的位子。

  对空缺出来的总编位子,余震也是蠢蠢欲动的,官场是个大诱惑,面对官场这个大诱惑,一般人的欲望也会不断提升,很少有人对此无动于衷的。当年他最大的心愿是能当上正式记者,如愿以偿后他继续一步步自然而然地迈上了新的台阶,既然上去了便没有再退下去的道理。像有人说过的那样,官场是攀岩运动的运动场,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立在了岩石面前而不动心的话,那他的心态绝对是不正常的,这里面的道理既朴素又简单,作为官场的运动员,你不往上爬的话,和自己处在一个起跑线上的其他人很快会把你甩下很远,此时呆站在岩石面前的你在这个以官本位为主来体现人生价值的社会里,一定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嘲笑。因此,尽管谁都知道官场“攀岩”的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那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但进了官场的人还是身不由己地往上爬,哪怕前面是一个沙丘,只要爬上去同样也会有成就感的。报社虽算不上是正规的官场,但报社的潜规则和大小官场是相通的。

  “老余不要忙,这会儿没啥事情,我们聊聊!唉!”韩水平连忙拦住他。平时为了工作方面的事情,他俩倒是经常相互走进对方的办公室,可除了工作从不谈其它事情,这也大概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吧。

  见韩水平的表情怪怪的,余震只好停住了脚步重新坐下。

  “你是办报的行家里手,现在仇总不在了,也没人帮我把关,叫人把大样给你拿过去,可你从不在发稿签上签发意见,也真不知道你对这段时间以来的报纸有啥看法?”韩水平给余震的杯子里续上水,直截了当又算诚恳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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