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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谁也无法否认电视大大拓展了人的视野,不管你是不是秀才,你根本不需要出门便尽知天下事。它给庶民大众的神奇魔力,犹如无所不能的“大百科全书”。无数次你跟它神游你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冰天雪地的北极,深不可测的海底;你就觉得岁月像呼啸而过的列车慢慢逼近,发出无声的巨响。

  你有些不知所措,许多年来电视无尽地耗费着你的时间。只是有一种诱惑在不断地出现,像清凉的气息闪动着睫毛,你不知道在哪里可以躲避它。尤其是奥运会期间,它把在场的数万观众的幸福,扩散为电视机前亿万观众的幸福时,你真感谢它功德无量,感谢它使你目睹了李小双、伏明霞、邓亚萍等中国体坛健儿的英雄风采。

  可是就在这时,一匹时间之牛在你身边哞哞地叫着:你是否需要获救?你需要休息、需要徘徊、需要回到你学习和工作中去。你怎能丧失了你的许多时间看电视呢?虽然电视的大众性,使它在今天完全有理由蔑视例如诗歌那些孤独的艺术,但正是那些孤独的艺术,才能产生屈原、李白、但丁那样的人类智慧的高峰。

  现在电视把人们圈在家里,无论你赞美还是诅咒,无法改变的事实是电视是你生活中的一道美妙风景。它如层层叠叠开放的花瓣,喧闹得让你内心骄傲无比。假若没有电视,不知有多少人将会感觉度日如年。

  写完这些文字,我觉得轻松极了。我望着窗外迷人的景色,忽然看见一个长着一双挺聪明的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一堵冷墙上吹肥皂泡。我从肥皂泡里看到变形的孩子和变形的街道,我惊喜不已,我对变形的东西有一种偏爱。于是,我冲下楼去走到小男孩的身边,用双手接着一串又一串的肥皂泡,它们在我的手掌上使我感到一个个肥皂泡都是变形的我。

  8月14日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池青青的画家朋友里安,会打电话邀请我去看雕塑展览。由于欣赏雕塑艺术品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我立即就答应了他。

  雕塑艺术是圣洁的,崇高的。

  我想那些精妙绝伦的古希腊大理石雕像,连最缺乏想象力的人也会忍不住惊叹智慧女神雅典娜,银弓之神阿波罗的艺术力量。别林斯基说:“对古希腊人的艺术心灵来说,一切自然形态都曾是同样美的;但是,人是精神的最高尚的容器,古希腊人的创作目光是尽情地、骄傲地贯注在人的美妙躯干和人的美不胜收的形态上的……”

  通过雕塑艺术品,人们可以缅怀青春、珍视生活,可以更加身心坦荡地走向劳动。没有理由留恋无谓的忧伤,因为艺术家以他独特而嘹亮的声音告诫与启迪了我们。

  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眉宇中流溢着无畏和勇猛,他裸露的肌体中透露出不可抑制的力量。还有罗丹的《加莱义民》,那六位有老有少走向死神的勇士,为了同一个崇高的愿望,以不同的神态一起叩响了死神之门。当然,罗丹还有一部作品更加不能让我忘记,那就是他用无数心血塑成的巴尔扎克雕像。雕像中的大文豪身披长袍高昂着雄狮一般粗旷威武的头颅,傲然面对着污浊世界。

  伟大雕塑家的作品,以独特的艺术魅力撼动人世间,使岁月变得生机盎然。所以,任何高明的艺术家,都知道有性格的作品,决不会浅陋平庸,有性格的作品才是有力量的。雕塑如此,其他艺术亦然。

  从展览会堂出来,里安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呈奏折一样恭恭敬敬地递到我面前,上面是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他说,希望晚上你能到我那坐坐。我说下次吧,今晚我有事。他说,那你告诉我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8月15日

  失眠使我的神经亢奋起来,我斜倚在床上,翻阅中学时代的日记,竟对其中的一些篇章,感到相当陌生。纵使我潜心回忆,也无法想起那些倒霉日子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是否记忆力已经衰退?

  恐惧的感觉笼罩着我,我想我才二十多岁,难道心态已经老化,生命已经出现了迟暮的表现?于是,我尽量回首往事,却奇怪地记起了童年时认识的一位画家。他住在我家墙门对面的一个小旅馆里,我每天放学路过小旅馆总看见他坐在窗口的画架前,我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面孔异常苍白、清瘦的年轻男子。有一天,我垫起脚尖想看他画画,他朝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就这样算认识了。这种认识使我有一种紧张感,因为这是我自己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人认识。后来大概是画家要回北京去了,那么我路过他窗口时,他招呼我进他屋子里去,他说要送我一幅画。现在,我已记不得他送我的是一幅什么画了。但他那个旅馆的屋子里堆满的颜料、画板、给予了我很深刻的印象。

  我想人很奇怪,很遥远的事情有时会记得非常清楚,而眼面前的事竟会忘得一干二净。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我在解放大街上遇到一位熟人,可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好唯唯诺诺应付着她,心里极其烦闷。所以,在生活中容易健忘的事情确实很多;而我就好像得了“健忘症”,老人般地很容易想不起刚刚发生的事。

  8月16日

  今天是周末,上午在编辑部时山子又邀我去他家里,我有些恐惧,也有些兴奋,我一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这会儿我对着镜子换上一条洁白的连衣裙,还化了个淡妆,看上去说不上楚楚动人也还是有点风韵了。我喜欢黄昏。我看到马路上拥满归家者的自行车铃声,就会想到中世纪的祈祷声,想到音乐由于基督教在中世纪取得了不寻常的发展。

  从邮电路到凤凰山脚下的馒头山路要整整骑上二十多分钟的自行车才能到达,一路上饭店、洒吧、卡拉OK歌舞厅都在热热闹闹地营业。霓虹灯闪烁的九十年代,人们嘴上说得最多的恐怕就是一钱”这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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