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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招摇了一通,王向东真的是扬眉吐气,他估计晚上瞎四就能得到消息,非把刀口气开线了不可,哈哈。

  没想到王向东得意了没十天,中区刑警队突然又把他“收”了回去,重新审讯——这次换了人。

  这次的预审员针对以前的“原始口供”提了几个厉害的问题。

  第一,根据夏玲(瞎四)以及几个目击证人的说法,当时王向东根本没有和夏玲发生激烈的现场冲突,王向东是突然出刀伤人的,按常理推测应是有备而来,故意伤害的迹象很明显。

  再有,王向东无法说清刀子的来源,而据调查,那把刀是从别人的肉案上强买的,按常理也说不通,没有人为了回家剁肉而到肉铺强行买刀,只有情急之下才会有此悖理的举动,所以可以推断王向东买刀子是出于某种不能克制的冲动,回家剁肉恐怕难以有这样的激情吧?

  王向东有些懵了:事情咋急转直下了呢?

  风云突变,让王向东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想找李爱国和高学良,一时又联系不上,快急死了。

  其实在外面,李爱国、高学良真的比他还急,尤其是李爱国,整天都坐卧不安,生怕王向东吃不住劲把自己给抖落出来,那样不要说升职,就连这身制服还能不能保都不好说,毕竟除了一个复员军人的身份,再没别的靠山可以罩他。李爱国暗暗发誓:这种好事将来可不能再做!

  听说检察院已经开始起诉王向东,李爱国又架不住高学良的催逼,勉强给转业到检察院的战友打了个电话探底,对方说“这个肯定得判”,李爱国也就没再多言语。他不知道在这个案件的背后,夏玲那边究竟都动用了什么关系,居然能这么迅速就把王向东再抓回去。其中奥妙他也不敢贸然去打探了,只能一边在队里装憨,一边勤勉地应付手头的几个小案子——现在他迫切地需要做出成绩来,把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好形象继续巩固住,至多再有半年,老队长就退二线了,现在他跟其他两个副队在岗位竞争上并没有明显的优势,所以出成绩是他唯一的出路。

  高学良打来电话,说法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检察院这里再松一下口,就能争取给王向东判缓刑,叫他再给努力一把:“你的战友不是正在检察院吗?”李爱国犹豫道:“可惜他管不上老三这个案子。”

  “是官三分通,你们公检法是一家,这个事儿还不好办?爱国,就看你的了。”

  “……好吧,我试试看。”

  放了电话,李爱国烦躁起来。他想起自己刚分进公安口的时候,曾跟王向东开过玩笑,说一定会干出个样子来,不辜负这身制服,就是他王老三犯了法,他也要亲手把他抓进来,可现在……唉。可是他的难处又不能明说,那样大家会怎么看他?他们的老队长还不就是因为黑着一张脸六亲不认,最后弄得众叛亲离,甚至在本系统内也是不得人心,只靠着一张张奖状维持着疲惫的荣誉?

  苦恼了半晌,李爱国还是慢吞吞拨通了检察院的电话:“哥们儿,晚上出来坐坐吧,烦。”

  9

  开庭了。

  王向东穿着中区看守所专用的黄马甲被带上法庭,大概扫视了一眼,下面稀落地坐了一些来旁听的观众。前面靠左挤着的都是他的亲朋,右边有几个滨江道的店主,瞎四也赫然在内,穿了件喜色的大红防寒服。

  王向东在心里暗骂一句,站到审判台前,下了手铐,逐一答诉。检察院的公诉人很厉害,言辞激烈,王向东不满地端详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想不起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高学良请来的律师倒是很卖力气的替王向东辩护,一直把案子性质往“过失伤害”上带,公诉人也不示弱,双方又摆事实又讲道理,瞎四的伙计和秦姓小白脸也作为第一目击证人亮了回相。辩护结束,轮到王向东自己做最后陈述了。

  本来在看守所里,那些不知真懂假懂的家伙们已给他上过课,说这个时候一定要深刻检讨自己的罪行,同时向受害人表示最大限度的歉意,越孙子越好,有啥好态度都得变着法儿地使出来,要能把法官给感动掉泪儿了才叫水平。可一到法庭上,瞎四那身火红的防寒服扎了他的眼:这不诚心来向我挑衅的吗?心理一不平衡,话也走板儿了:“尊敬的法官,我王向东犯了法,对不起党和父母的教育,这事儿也给夏玲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虽然是我一时冲动扎了她,可她也不是好东西,我不扎她别人也要扎,早晚她躲不过去这一刀。我是为民除害,而且做得正大光明,我认罪伏法,无怨无悔!”旁听席上一片哗然,王老成骂他混蛋的同时,瞎四那边有个人高喊了一声“严惩凶手”,检察官赶紧敲桌子制止骚乱,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王向东心胸豁然,傲然挺立,借下台的机会鄙夷地看了一眼瞎四,把嘴用力向一旁撇去,瞎四满脸通红,看不出是气的还是衣服衬的。

  突然,王向东愣住了——旁听席的最后面孤零零地站起一人来正眼巴巴望着他,也穿着红色的防寒服。是米彩儿。没错,是米彩儿!怎么会是米彩儿?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王向东一直歪着头,直到被带出审判厅押上警车。在回看守所的路上,米彩儿的影子还是塞满着头脑,挥之不去。

  回了监舍,跟大伙说了状况,赢得一片叫好和笑声,几个家伙说:“这下你完蛋了,本想判你两年,你自己给折腾到五年了。”王向东横眉道:“输人不输阵,咱能叫她一女流给镇乎住了?将来回了社会还能挺直了腰杆做人?”一个二进宫的老犯儿笑道:“兄弟你真浪漫啊,我还是喜欢在外面当孙子,你以为里面这么好呆?”

  正乱侃着,管教在探视口喊王向东,一回头,飞进一封信来,王向东赶紧过去抓住。信已经开封,经过审查了,信封上没地址,只有“王向东”三字。

  “谁给我写信?”王向东边嘀咕边打开看落款,只有一个字:米。

  急忙看信:

  向东你好,我是彩儿。

  本来是来跟你道别的,没想到要去法庭上见你,真的很意外。想说的许多话也不要说了,不想叫你更难受。

  年前我就要去美国了,陪我先生去考察,将来是否回来,还不确定。所以这一面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真不甘心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回忆,法庭上的一幕对我打击太大。

  听何谦说,你应该很快就能出来,希望如此,愿上帝保佑你。我现在信仰基督,有信仰是好的,信仰使人懂得宽容和爱。

  何谦一直和我有联络,先前是我不叫他告诉你我的情况的,你也不要怪他,以后你可以慢慢问他。

  不论怎样,你是我的第一个爱人,也是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朋友。我知道你一直过得很好,替你高兴,并且不忍来打搅你。现在我要走了,突然控制不住想和你做最后的倾诉,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为你祈祷,希望你遇难呈祥,重新振作起来。我爱你,上帝也会爱你,相信上帝是仁慈的,命运也是仁慈的。

  米。即日。

  信在大家的手里传看着。王向东仰在铺板上,切身体会着一个叫做“心潮起伏”的成语,久久不能平静。除了“上帝”两个字叫他觉得可笑外,彩儿的每个字都像一根纤细的小指头,撩拨得他心弦荡漾。他没料到这些年里何谦居然一直跟彩儿有联系,这使他懊恼甚至嫉妒。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彩儿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既然就要出国了,应该是很不错的吧。她真的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那么这最后一面对他就无比重要。

  王向东猛地坐起来,问旁边的一个二次犯:“开庭以后几天能下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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