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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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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太阳直射进屋,我本想继续睡下去,可阳光泻在我的脸上,就像谁拿着一个镜子在我眼前晃动。我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这是我下乡后放的第二个寒假。回家已经几天了,可我每天还是不到太阳照屁股是不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我就像几辈子没睡觉非要补回来似的。反正母亲早上吃完饭就上班,家里就剩我自己,再也听不到那刺耳的哨音,什么时候起床,完全由着自己。 屋里有些冷,我急忙穿上衣服。吃完早饭,忽然想起上火车时方怡玫塞给我的字条,忙从兜里翻出来。摊开一看,是她家的地址,还画了行走路线。对了,应该去她家看看,头一个寒假,我心情不好,哪也没去,这次可得出去转转,整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 我骑车行进在大街上。西北风呼呼地迎面而来,刮得路旁的杨柳摇晃着枯干的枝条瑟瑟发抖。我顶着风,根据方怡玫所画的路线,从市中心一直向西北方向骑。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皇姑区的边缘处。过了一座小桥,上了一个慢坡,眼前出现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 门口有警卫站岗。我登了记骑进了大院。经过打听找到了方怡玫的家。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进了房门是一个小走廊,左侧有两间,右侧是一个穿堂的小套间,走廊尽头是厨房和厕所。我拐向左侧,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一个矮个子、腰很粗的中年妇女盯着我问:“你找谁?”我问:“这是方怡玫的家吗?”她手向右一指:“在那儿边。”我说:“谢谢。”便向右走去,我轻轻敲了下门。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正是方怡玫。她忽闪着大眼睛兴奋地瞅着我,说:“你还真找着啦,快进屋。”我随她进了屋。这时从里间屋走出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蔼、年约五十岁的妇女。方怡玫介绍说:“妈,这就是我常跟您说起的白剑峰。”我忙说:“大姨,您好。”方母说:“小伙子快坐下,小玫,给小白沏茶。” 我拘谨地坐下说:“大姨,我不喝茶。” “那就倒杯白开水吧。”方母说。 方怡玫拿着暖水瓶,往桌上的一个搪瓷杯子里倒水。我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个杯子所吸引。这个白色的搪瓷杯,杯口掉了一些漆,露出金属的灰黑色,而杯体上却有一排红字:“赠给最可爱的人”。 我不禁一怔,难道方怡玫家跟志愿军有什么联系?方怡玫倒完水递过杯子说:“看啥?是不是看这杯子有点破,这可是当年抗美援朝的纪念品。” “啊。”我接过杯子轻轻呷了一口水。 方母个头中等,额头上有深深的抬头纹,眼角爬满了密密的鱼尾纹。她脸色苍白,慈祥的目光中隐含着抑郁。她细细打量我,说:“听小玫说,你是去年下乡的。你们在一个连,对小玫没少照顾。” 我说:“大姨,其实是方姐对我挺关照。我刚下乡,对农村的生活还不太适应。方姐处处想着我,拿我当弟弟看待。我真不知要怎样感谢啊。” “唉,下乡不容易啊!”方母叹了口气说,“你们年纪轻轻的,就孤零零的到了农村,真应该互相帮助。” “你家里都好吗?”方母又关切地问我。 “啊,我妈一个人在家。她身体不太好,可还惦记着我。”我说,“她自己省吃俭用,每个月都要给我寄钱。大姨,您不也是一样吗?”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母感慨道,“小玫这孩子挺苦。我身体不好,他父亲又被关押,不让我们去见……”方母说着眼圈红了。 我顿感一阵心酸,望着方母说:“大姨,您别难过,又不是您一家,我家也一样。” 方母的眼泪在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默默地流着。她紧咬嘴唇,抑制住哭声,嘴角不停地翕动着。她掏出手绢擦拭着眼泪。 刚进走廊时,我以为这儿只住着方怡玫一家,不想却还有别人居住。我不解地问方母:“大姨,这房子里怎么住两家呀?” “他爸没被打倒前,这小院就住咱一家。可她爸被抓走的第二天,造反派就说,反革命凭什么住这么多房子?硬把我们娘俩撵到这个小套间,那两间就让别人给占了。唉,有啥办法呢?” “大姨夫不是高干吗?”我说,“房子不是按规定分给你们住的吗?怎么他们说占就占哪,还讲不讲理?” “这年头,上哪儿说理去。”方母气愤地说,“说你是啥就是啥。扣上个反革命的帽子,你也得受着。她爸就因为不服,没少挨造反派的打。这造反派也够狠的了,打得他爸浑身没一处好地方。像有多大的仇恨似的,比解放初期斗争地主老财都邪乎。他爸从小跟共产党闹革命,出生入死,身上留下不少伤疤。过去他革小日本、国民党的命。哪曾想,这回革命竟革到他的头上。我真不明白,他爸错在哪?为什么这些人往死里整他?……” 方母气得嘴唇直哆嗦,两眼噙满了泪水。方怡玫站在母亲身旁,不住地抽泣着,她凄楚地望着悲愤、憔悴的母亲,喊了一声:“妈……” 方母用手搂着方怡玫的肩膀,爱怜地说:“孩子,是咱家牵连了你。妈没能力保护你啊,让你受苦了。” 方怡玫紧紧依偎着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我呆呆地望着她们母女俩,不知说些什么,只感觉心里酸酸的。 方母缓缓地抬起头,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眼泪。她看着我说:“小白,看我这人,当你的面说这些,让你也不好受,你可别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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